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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_Ashitaka【CP完结】(14)

  “行了行了。”乔奉天支着额头,侧头小声道:“我知道了,店里等着我,先别跟吕知chūn说。”

  挂了电话,郑斯琦侧过头问:“准备在哪儿下车?”

  “利南南站。”

  “接人?”

  “对……”

  “接完之后回店里?”

  “对……”

  “那行,顺路。”

  南站地偏,是利南去年新修,外型参考了上海世博中国馆。周围的数道林立缴绕的高架被市人戏称“3D魔幻立体式环绕”,外地人开小车,倘若是不认路,一准得晕头转向,上去未必能下的来。

  南站候车大厅顶挑颇高,有意luǒ露天顶部分钢架结构,有意融进后现代的设计风格。装潢也多用玻璃,类似水晶宫的模样,排灯很不节能地大咧咧开着,经过四面的镜面反she,室内近乎明如白昼。

  等开到了,郑彧已经睡着了。乔奉天轻手轻脚地下车,把衣帽套在头上,凑近驾驶室。

  “谢谢你的顺风车。先走吧,我马上自己打车回去。”

  郑斯琦手刹一拉,见位置靠边且符合jiāo通法规,果断熄火,“南站打不到车的。你赶紧的,我也下来抽根烟。”说完推开车门,从衣兜里掏了一盒苏烟。

  乔奉天很惊异,“你?”

  雪片落在郑斯琦的睫毛上,他笑着眨了眨眼,“我居然抽烟?”

  乔奉天先是一顿,再是如实点头。

  “枣儿不让,我这是借你的福光,趁人不备偷jī摸狗。”说着抬了抬下巴,“接人的时候别太急,劳你给我多余裕两根烟的功夫。”

  说完也兜上了大衣的帽子。

  不得不说,这就是做人的学问了。如何能把人qíng卖的周全而妥善,既不显得居高临下,也丝毫不会委曲求全。看起来是你我qíng理之内的来往共处,但又结结实实是受了他的好处。

  乔奉天羡慕这样举重若轻的人,也潜意识里惧惮这样的人。

  “正月过了,来店里帮你免费理发。”

  “别客气,我家这门没舅舅。”

  要接的人,乔奉天没见过。是吕知chūn的母亲。

  原先托杜冬公安里的朋友拿“吕知chūn”的名儿查,错了一个字,任档案怎么车轱辘似的翻,皆是语焉不详。年前杜冬让人赶紧别费神做那无用功,换个名儿,吕九chūn——当真一查一个准。

  和吕知chūn自己说的一样,他的老家,在里上市的下塘。

  南站人际寥寥,巨大的候车大厅显得分外空旷。旅客慌乱地拖着硕大行李箱,轱辘碾过杏色的大理石地砖,目及的四方空间,似乎都在回dàng着着隆隆的动响。

  乔奉天被拦在了安检外,只能立在大厅原地四下逡巡。猜女人岁数大不到哪儿去,就擅自排除了几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猜女人是独自来的利南,又划去了结伴儿的三三两两。剩下一个挎着黑色手包,踩着半高跟鞋的中年女人,正倚着一截不锈钢的扶手。

  背影微佝,风姿却依然很好。

  乔奉天不大确定地上前,触了触她的肩。女人很快回头,让乔奉天看清了正脸。

  这几乎是一下就让乔奉天确定了,是她,没错,和吕九chūn长得很像。尤是那一对黑沉沉的眼珠子,几乎是一模一样。硬要说不同,该是她的眼下生了细细密密的蜿蜒褶皱,而吕知chūn的没有。

  “请问,您是吕知……吕九chūn的母亲?”

  女人眼里有一刹的不可置信,和轻微的皱眉动作。因为进门就摘了帽子,bào露了一头“不正常”的头发。乔奉天习以为常,依然能客气地对她微笑。

  “是,我是。”

  “我是乔奉天,杜冬的朋友,您的儿子在我们店里打工,杜冬应该给您说过。”

  女人若有所思,来回又看了乔奉天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开口是股子南方人的温软,“说、说过的,我知道的。”

  并不像中年失子,也不像家庭不睦。女人从说话的语调,到面庞上的表qíng,都非常普通。扔到人堆里,让人分辨不出她和普通主妇间的区别。

  乔奉天引着她走出候车大厅,不时回头与她说话。

  “您一个人来的么?”

  “是的,一个人。”

  “等等有人送我俩去店里,是旁的人,您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就行。”

  “行,我不多说。”

  “您衣服够么,利南今天降温了,外头下学刮着风呢。”

  “没事的,里上,比这儿要更冷些的。”

  女人的鞋跟踩在地上“圪垯圪垯”响,听起来清脆而颇有节奏。没一会儿又不响了,乔奉天就回头,看女人略显局促而尴尬地停在原地,jiāo叠在一起的手,正来回揉搓着。

  “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你,你和我儿子一样,也是同xing恋吗?”

  乔奉天上下看着她,倒也没有从她的话里听出丝毫的恶意。

  “是,我是。”

  郑斯琦抽烟时的模样,和乔奉天想像的不大一样。乔奉天猜,凭这人的气质,抽烟也该是直直立着的,看着冷冷淡淡的,用食指中指轻轻夹着的,送到嘴边吸的轻而优雅的,像半开的兰花。

  但明显不是。郑斯琦正一手环臂,倚靠着车门。像个熟稔流程的老烟民,用指尖捉着半截烟 ,送到嘴边呷一口时,也是用嘴角抿的。吐纳之间,微微眯起眼睛。眼镜儿也摘去了,光杆儿的鼻梁更显得高拔。

  “郑老师。”

  郑斯琦深深吐完最后一口,站直了,“能不再叫郑老师了么,老觉着我假里假外都摆脱不了熊学生。”

  “……”

  郑斯琦是真叫不出口,又不熟,又不了解。

  “走吧,刚好过了瘾。”

  郑斯琦让女人坐后座,乔奉天上了副驾驶,郑彧还在仰脖儿睡着,肚子上搭了珊瑚让的小方被。刚一发动,郑斯琦就伸手把掌心里攥着的烟头往档杆边上的杂物桶里一丢,乔奉天余光瞟了一眼,差点儿喷了——一小把儿,少说得有五六根。

  “嚯……你这真是过瘾过大发了……”

  郑斯琦慧黠地勾了勾嘴巴,将眼镜儿往鼻梁上一放,又伸了食指轻轻贴在嘴巴上。

  “嘘,知道就行,别说。”

  第13章

  郑斯琦开车很稳,速度倒也不低,到了店门口时,正时至下午。

  理发店大年三十到初七是不上班的,任乔奉天和杜冬算一心掉钱眼儿里的生意人,也不至于过年也不放假。何况,正月是真的没人剃头。

  女人一路温和而缄默,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抿了抿鬓角落下的碎头发,笑着向郑斯琦点头致谢。

  “杂物桶里的东西。”乔奉天解开安全带,偏头对着郑斯琦,“我给你带下去扔了。”

  “诶?”郑斯琦一时没反应过来。

  回头望了眼郑彧,佯装似的正色,“替你销赃。”

  郑斯琦“噗嗤”一声就破了功,指关节抵着鼻尖,扶着方向盘笑的乐不可支。等到乐完了,抽起杂物桶的塑料袋,利落地在指尖扎了一个死结,“麻烦你了。”

  “不会,顺手的事儿。”

  乔奉天不是个喜欢排山倒海重复致谢或者致歉的人,毕竟有些话,说一遍是真意,说两遍是矫qíng,说三四五六七八遍,是意味不明。以致喉咙管儿里含着句“谢谢”,脚迈出出车门也没脱出口。

  这个人qíng,以后再还吧。

  “哎。”

  郑斯琦半摇下车窗,一手扶着方向盘,出声叫住了他。

  “留一下联系方式吧。”

  乔奉天停下步子,回过头,“……成。”

  乔奉天噼里啪啦按下一串号码,继而仔细输上对方的名字,再点击保存的时候,心里一方水潦,突然莫名其妙地微泛涟漪。严格来讲,不算是一种有悲喜之分的qíng绪,而只是一刹最单纯本真的触动。

  触动他与郑斯琦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自己可能需要去仰视的人,构建了可能寡淡如水,再不会有机会深入,但确确实实存在的一次关系。

  证明就是这一串儿再惯常不过的阿拉伯数字。

  以至于往后很久,郑斯琦闲来很是不要老脸地追问乔奉天,为什你当时对我那样优秀的人没一见钟qíng的时候,乔奉天神色如常,套用了一个烂大街的网红金句,并删繁就简地回答了他。

  我那时只以为,你是我一生中会遇见的2920万人的普通一个,就是因为你优秀耀眼,才让我不能放心随便地把0.000049的相爱概率,压在你身上。

  你是前路坦坦的大学老师,我是苟延残喘的怪化异端。

  我们之间,当然是云壤之别。

  霏微细雪渐有转大之势,看沃尔沃趁绿灯未熄,加速驶过路口消失在雪幕之中,乔奉天才舒了肺里积着的一口郁气,搔了搔后脑勺上翘起来的几绺头发。

  杜冬迎着颇猛的风势,来了理发店。西北风挟裹着香樟树上的雪沫子往脸上一个趔趄一个趔趄地狠扑,像压着层层叠叠的愁绪,非要揪住一个人不放似的一咏三叹,呜呜泣诉。

  摘了线帽,乔奉天看他脑门冻的都不大亮了。

  “大过年把你叫来,李荔没扎小人咒我呢吧?”

  杜冬一圈一圈解着围巾,“敢!管不了她那张嘴了我还?”

  “少在我面前装大尾巴láng啊,当人面儿喊去。”弓着腰往一次xing纸杯里接了点温开水,口气挺不屑,“你我还不知道,就一将来天天跪主板儿的料。”

  杜冬接着搓了搓鼻子,“电话里忘了问呢,怎么初一就回来了?”

  “没什么,家里头呆不惯。”

  鬼扯,你丫住了十九年的老家你能呆不惯?

  这话没说。看了眼沙发上摆着的行李包,杜冬问地挺委婉试探,“家里是不是又,因为你……那什么了?”

  “你真聪明,就没你猜不准的事儿。”乔奉天摆了摆手,摆明不想提,“这不是重点,人现在在楼上坐着呢,咱俩今儿一气儿都好好问问清楚,恩?”

  杜冬伸头往楼梯上瞧了一眼,又点点头。

  女人姓曾,比起林双玉来,看着太过年轻,乔奉天和杜冬如何“阿姨”也叫不出口,琢磨了半晌,曾姐。

  大约是怕他俩不信,女人还特意从下塘,带了吕知chūn的一张初中毕业照,一件微微变形的长命锁。毕业照是黑白的,巴掌大,jīng心过了塑封。女人小心翼翼地裹在一件三折钱包里,抽出来的时候,嘴角噙着温煦的笑意,与任何一个慈祥的母亲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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