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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_Ashitaka【CP完结】(48)

  乔奉天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回。

  郑彧在房里写字儿,郑斯琦则在书架边支了一台单人的奶茶色绒面沙发。教案备好,不至那么紧赶慢赶,也能再多读几簿书。接到乔奉天的电话时,膝上正摆着一本《朗读者》,一位德国法官,本哈德施克林的作品。

  “恩,怎么?”

  郑斯琦接电话,倒好像不大爱说“喂”,通话姿态,始终给人准备充足的泰然印象。

  “你……你给我大的电话。”你跟我说“怎么”。

  “估摸着你到医院,想问问你qíng况,结果是关机。”郑斯琦翻了一页书,顶了下滑脱鼻梁的眼镜。

  “醒是醒了。”

  郑斯琦没接话,等着乔奉天继续说。

  乔奉天低头抠着桌案上一块褐色的凹处,盯着窗外利南黛蓝的夜色,“就是好像不能说话,认不得人,也不怎么能动……”

  医学上的东西,郑斯琦不懂,无法闭眼装瞎qiáng行装懂,多做不专业的解释,点着下巴琢磨良久,只徐徐道,“一切尽力配合医生就好,需要帮忙的找我。”

  老板娘端了个大大的托盘,托盘上放了个热气腾腾的原型砂锅,乔奉天偏开身子,腾出空间让老板娘把东西摆上桌,看托盘里还有小碟青白的酸笋的,掺了两朵huáng绿的泡椒。

  送哒。老板娘见他在打电话,就搓搓围裙,只笑着比了个口型。乔奉天回笑,拈起了碗里的温热瓷勺。

  “这我知道。”

  “药片买了么?”

  乔奉天chuī着粥,“什么药……哦,那个七五六什么的片儿来着。”

  “……三七伤药片。”得,一到九差点给说齐全了,给掰扯出个乘法口诀表。

  “忘了。”

  郑斯琦轻轻笑,“没指望你能记得。”

  乔奉天咽了口粥,“除了我自己的事儿,谁的事儿我都能记得。”

  郑斯琦在沙发里换了个姿势,合了《朗读者》,伸手调暗了落地灯的亮度,挑了下眉,“哦?我要跟你说了我的生日,你也能记得,还给我送礼物么?”

  茶树菇炖的很烂,很好嚼,弥在舌尖一股菌类特有的甜鲜,乔奉天捡出根大的,用筷子薄去表面的葱绿。

  “记是能记得,至于送不送,要看我愿不愿意了。”

  “那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郑斯琦合了眼皮,问得轻轻地。

  “……你什么都不缺。”

  “那是我缺的没让你瞧见。”

  乔奉天低头笑,短短的,如同转瞬即逝的星辰闪烁。郑斯琦听到话筒那短有细弱鼻息,便能猜到他在笑,一时也松下心弦,不过多忧虑对方的qíng绪。

  无端,气氛异常缓和,温柔如水,通话成了一次惯常的不能再惯常的闲聊。jī零狗碎的杂话都拿出来一一说了,既不嫌小家子气,也不嫌偷闲。

  从郑斯琦明天要上的课,到课堂上有几个总带早点来吃的小男孩儿;从杜冬买房的那座黑黢黢的低端小区,到李荔准备今年就要个猪宝宝;从郑彧这几天嚷着吃不到乔奉天的饭不大高兴,到郑斯琦苦心学会了一道快手的拍huáng瓜。

  城市的一端到另一端,正浅浅联结。

  乔奉天觉出自己话语与言行的不一致,明明和主任说,自己和郑斯琦不太熟;此刻又能像是多年相识的同道旧友,时时刻刻都把反复堆叠的生活,破开袒露,一一罗列在掌心给彼此似的。

  感觉太好,太妙,太不可名状。以致耳廓发烫,腕子发酸,也不愿就这么挂了机。安心感,乔奉天此时此刻是能体味的到的。

  “等等回家么?”郑斯琦问。

  “恩,马上从医院出发了。”乔奉天付了账,推门出了粥店,融进浓郁夜色,“医院还是不用守夜,值班护士都在。”

  “再聊一路?”郑斯琦倚在靠背上,把双腿也支进了沙发。

  乔奉天走在深夜岑寂的街道上,抬头望着明月灯火,“行啊。”

  路灯的将乔奉天足下的黑色背影,拉的斜而纤长,像丹青水墨里,挥毫而下的最后一笔浓墨收锋。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每一个都能遇到随时愿意陪你说话的人

  第49章

  何前人脉颇广,一定要卖房子的话,乔奉天只能找他帮忙。

  两人原先闹得不大愉快,隔了挺长一段时间没打联系。偶看对方发条不咸不淡的朋友圈,随手点赞也就是了。对事不对人,乔奉天不觉得自己先前的态度有错,故而打起电话来,拘执,尴尬,顾左右而言他,说不上重点。

  何前在办公室里一扯领带,一翘腿,“有什么你直说,我一定帮。”

  “我想卖房子。”

  “你还想买啊你哪来的钱——”

  “卖!我说我想卖。”

  何前在那头听了,半天不做声。

  同村长大的发小,器局不一致,三观不一致,互不认同地摩擦磨合了几十年,不见多亲密,也从不后退疏远。何前和乔奉天的朋友关系,很难任意定义。

  中午jiāo班儿,何前把西装搭在胳膊弯上,提脚就要进乔奉天家门。乔奉天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蹦着就过来了,伸手把何前往后头一搡。

  “换鞋!”

  “嗬我差点让你怼地上!”何前伸手撑了一把白墙,蹭了一袖粉灰,“你丫求人办事儿咋还那么戏呢?”

  “我乐意。”乔奉天朝地板上丢了双棉拖,“给我换。”

  老子刚拖gān净。

  房子是老式的,地板刷的涂料,不是复合地板,更不是实木,连瓷砖都不是。脏与不脏,看不大出。可家里如若不整洁,乔奉天在心理上是一秒都不能忍受的。唯其因为这一点偏执神经质,乔奉天的生活,这么多年才没有偏线脱轨。

  房子虽旧,低端不错,户型也好。买的时候赶上了时机,还算便宜,如今要转手,如果不是急等用钱,市价一定能抬高不少。

  何前想坐沙发,坐之前又犹豫了片刻,屁股悬在半空,“坐你家沙发不用洗屁股吧?”

  “坐吧你。”乔奉天翻了个细小的白眼,“你那屁股也洗不gān净……”

  “恩。”何前一撇嘴,“大实话。”

  既都是成年人,有些话,大个哈哈就算翻篇了,不提也罢。

  乔奉天早上结结实实洗了澡,洗了头,勉qiáng褪了憔悴,提起一口生机,换了一身gān净衣服,正剥着个朱红的拳大的橘子。按说入了chūn,橘子不算应季了,摸着却还弹软不懈,饱满油亮。把白络拈去,递给何前。

  “你好端端卖什么房子?”何前张嘴吞了三瓣儿,嘴巴一滚,霎时皱起脸。

  乔奉天皱眉,“酸啊?”

  不能够啊,他挑果蔬素来一绝,从不失手,堪比驰骋菜场十余年的叔婶姑伯。

  “……甜到忧伤。”何前仰头,眯眼。

  “哎滚你个戏jīng。”乔奉天气得扬嘴,伸手又剥了个小的,“想换个地儿住,这儿都是群老头老太,住着不舒服,就想卖了。”

  “你少来!你丫从来就不是不安于现状的人,还住不舒服呢。”何前嗤笑,“你也就蒙小侄子行,认识你的人谁也不能信你这狗屁不通的话。”

  乔奉天没说话,把橘子一瓣瓣拨开往嘴里送。

  “你嘴上那伤……”何前摸了摸脖子,“跟你卖房子……有没有关系啊?”

  乔奉天本想贴个创口贴遮一遮,想着遮了反有此地无银之嫌,便坦然露着,真要被问了,还说是磕的就是了。

  “没关系。”

  “我不信。”

  “那你问。”乔奉天喉结一滚,吞了满口汁水。

  他不是不信任何前,正相反,他因为知道何前与他是一类人,与他一样既不入世也不入境,故而他常常会生出自己是在与他并肩作战的悲凉感与相惜感。舌剑唇枪是幻化了的枪林弹雨,只是何前一味在逃,他一直在咬牙前进罢了。道不同,所处的经纬大抵相同。

  何前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告诉他,纯粹是乔奉天自己不乐意把家事到处说。

  “你家是不是出事儿了……”何前把身子往前探,胳膊搭在膝上,脊背把衬衣撑的绷起,“是不是你阿爸……”

  “呿!我阿爸好得很,你别嘴丧。”乔奉天翻眼。

  “那你他妈——”

  “哎你说重点行不行,我这房子能不能卖?”乔奉天撂了橘皮,搔搔发顶,“等事qíng办完了我一五一十全给你讲清楚再给你写个两万字总结报告好不好?”对着这人,乔奉天特容易bào躁。

  何前“啧”了一声,努着嘴巴停了半晌。

  “奉天,说真的卖房子不是小事儿,你别头脑一热行么。”

  乔奉天不置可否。

  “这个房子是你在利南的家,再旧再不舒服,房子没了,你自己的小家小天地可就没了,你就是块云,是个萍,chuī一chuī就飞了……你明白么?”

  乔奉天想过啊,知道啊,那能怎么办啊。这个家,莫说一房一厅,一叶一木,哪怕是案板上的一道纹路,墙上的一团指痕,柜里一线灰尘的味道,乔奉天都舍不得。可那能怎么办啊。

  “你说的我知道。”

  “知道你还卖!”何前佯装着要抬手扇他。

  “那现实就是这样啊,就是没办法啊。”

  “没钱你借啊!”

  “我不借。”

  乔奉天说的gān脆利落。他仰进沙发里,看着花架上一株抽了新芽的文竹。文竹叶脉细密,远看像一团笼着的青绿的薄雾。

  何前乐了,弯起垂垂的眼角,嘴边漾出一双痕,“你成天板着一身傲骨有什么用啊,当现在还打右派呢?你……你哦,你就是……”他费劲儿地点着指头,琢磨着措辞,“你就是一根筋,你就是学不会曲线救国。”

  用了个成语,听起来用的还不错,何前不禁沾沾自得。

  按说平常,乔奉天不能话锋失势,转着弯儿也要拿话怼回去。现下乔奉天既没脑里也没jīng力,他起身进了卧室,带出一沓大大小小的四方证件,往茶几上“啪”的一拍。

  “贷款还剩五万,我去银行全部缴齐解押,立刻转手,四十万。家具家电我全不带走。”他顿一顿,“只一个要求,全款现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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