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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茉莉_Ashitaka【CP完结】(81)

  乔奉天偏过一侧的脸,腮迎过去,把鬓发拨去了耳后,“这里。”

  腮角这么一扬,下颌线更深刻的明显。看面相的人常说,这样的人凌厉薄qíng,处事冷峻。但这种推断又分明是没有逻辑的。乔奉天何处薄qíng?他被零敲碎打的心澄明柔软,他就只是单纯的瘦而已。印在那处的伤疤摸上去是有凸起的,深红的皮质一周,有淡色的褐红色沉。

  “其实,也没有很明显啊。”郑斯琦抚了一下离开,过会儿又触了一下。

  “我平常会用东西遮一下,就是女生化妆的那种。”侧着脸,眼梢难免要吊一些,“你会不会觉得很娘?”

  “不会。”

  “你回答的这么快,可信度就不高了。”

  郑斯琦推眼镜,“恩,这个吧,其实仔细想想,我觉得……不会啊。”

  乔奉天挑眉看着他,两人同时侧过头一刹笑开。

  乔奉天在树与树间栓了一根尼龙细绳,用以晾晒浆洗gān净的衣物,乌木盆里有一件乔思山的灰扑扑的冬袄,吸饱了水分显得特别湿重,往绳上一挂几乎是沉沉地坠下来,袖口衣摆纷纷曳地。

  郑斯琦便帮他把绳结往树枝的高处系,乔奉天仰头站在他的臂下。何前短信来的突然,在裤兜里兀自嗡嗡震动。乔奉天打开一看,yīnxing。何前的qíng绪都被简短的字句过滤掉了,哪怕连个感叹号都没有,以至于乔奉天自己,都觉不出释然和怔忡。

  乔奉天从手机屏幕上挪开视线,向上抬头看,看郑斯琦颀长的手掌下缴绕在高处的那枚活结。

  乖谬的生活,好的坏的,倏忽飘花,倏忽落雨,都那么不经意。

  “等等什么安排?”

  乔奉天把裤子抖一抖,踮脚挂上尼龙绳,“要去镇医院联系个主治医生,要把家里的chuáng调一下位置,还要去买一次xing的chuáng垫,枕套,吸管,毛巾,顺道还要去一次乡镇车管所,我哥的驾照还扣在利南jiāo警队。要是不放心枣儿午饭过了你就提前回吧,我晚上自己坐车走就行。”

  “我不是说这个。”郑斯琦,“我是说,明天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明天?哪儿?”乔奉天转头看他。

  “荣华公墓。”

  当晚走前,乔奉天第一次见林双玉的yù言又止,两人一时都想说什么,实则都有yù言又止。手里余下的钱不多,只留了三千悄悄放在乔思山的呢大衣的内衬口袋里,他颤颤巍巍出门来送,才稍有作别的模样。郑斯琦一旁倚着车门等候,也是第一次见郎溪的星空。载沉载浮的浩渺深海一般,弦月不见,被碾成浮沫,撒在洋面。

  山下晚风“飒飒”声响,郑斯琦闻见满身阳光蓬松和软的味道。侧头一望,乔奉天正朝他走来,门口立着的林双玉在他背后,居然遥遥摆了下手,随即抿嘴,朝自己微微欠了欠身。告别感谢的以为已经明显超过了,居然像蹑足着的嘱托。

  荣华公墓在市西,临明远的莲花山。

  郑斯琦见乔奉天的时候几乎愣了。

  乔奉天把头发全染黑了,乌沉沉的墨黑。也修短了不少。把额上的刘海绞了大截,细碎清慡的短短一丛,露出了光洁的后颈和额头。

  “你怎么……”

  “天热了,原先那个瞅着躁得慌。”乔奉天慢慢吞吞走到车边,低了低头,搔了搔发顶,像笑又不像笑,“太久没染黑过就又染了一次……难看么?是不是真染太黑了?杜冬说太黑了特明显,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让我染个深棕我没gān,我还怕回头掉色又———”

  “我又没说难看。”

  “啊?”

  郑斯琦在他眉间轻轻点了一下,“特别好看。”

  是真的好看。

  乔奉天生得,本就是合东方审美的长眉清目。黑短的头发衬得线条清晰,轮廓清隽挺括。褪了浮嚣苋红,这么一掸眼,分分明明是个gān净漂亮的学生模样,澄静的像一捧溪水。美好得让郑斯琦心悸不已。

  “上车。”

  荣华公墓是利南最大的公共陵园,所到之处一行矮小瘦松。也选了合宜的风水挖了素池养了几尾红鲤,邻水观照,石榴树的橙红苞芽“啪嗒”落进去,几乎和摇曳鲤尾呼应成一色。关于来看的究竟是谁,乔奉天始终没问。既是在公墓,便只能是位故人。至于这位故人和自己又多深多长的关联,乔奉天一时闲散下脑子,想不了那么多。

  郑斯琦走在前面,是不是会停下来等乔奉天跟上来和自己并肩;和拐过了一个白石小径,乔奉天又错开两步落在了后头。

  “弄得我想牵着你走。”郑斯琦回头低低笑,紧了紧怀里的一捧盛放的huángjú。

  乔奉天便死死低头,加快步伐,露着乌黑发顶和一点儿星白的头皮,“肚脐眼儿下面开叉的长腿怪。”

  “可以啊。”郑斯琦真的伸手,不过剑走偏锋,捉的是乔奉天的衣袖,“你原来和我说话是这个风格么,恩?”

  乔奉天也没缩手,顶了下鼻尖笑,“我造次了,郑老师。”

  “晚认错一步你这学期就挂了,小乔同学。

  乔奉天上一面还以为来看的会是枣儿的母亲,下一面却看清了正对着的墓碑前,几寸大的男子的遗照。黑白底色,眉目清朗泰和,眉尾既粗也厚,生在饱满的天庭下,整个面相看起来尤其温和宽厚。单看照片,这个人乔奉天不认识。淡烟色的大理石碑,贴金漆一齐竖排行楷的字,爱子季寅之墓。

  人的灵光一现往往巧妙,能把相隔山河湖海的事物与记忆里的隐秘之处作以串联。

  季寅就是JY,JY就是那张纸条的署名,那个署名给郑斯琦写过东西,写的“念兹在兹,无日或忘”。

  原来是他?

  乔奉天看郑斯琦弓腰,把手里的huángjú平放在了墓碑前。

  “帅么?”郑斯琦直起身,似笑非笑地看他。

  乔奉天又瞧了眼碑上的遗照,捧场地点头,“很帅。”

  “这答案不标准。”

  乔奉天无奈地摸了摸齐短的发梢,“很帅,但没你帅。”

  “满分。”郑斯琦打了个响指,比了比墓碑,“他是我大学室友。”

  话说的平平淡淡,一点儿正死生相隔的哀戚悲怆,根本就是酒席饭见的一次惯常的jiāo际引荐,下一秒就要端着就酒杯上前“叮铃”地清脆碰一个,道一句“幸会幸会”。

  马上上火车了!火车上没wifi,大概明天十一点出下半部分,抱歉抱歉!

  郑斯琦的印象里,季寅那个人泛善可陈,话少沉默。太过谨谨自守,想给自己竖了一道防着什么的高墙,既不主动出来,也不轻易让外人进,于是轻易地格格不入,显得不合群了。

  大学里的不合群要比初高中的孩子高级很多,却也到不了高级的程度。像知道些了世故,又不够运用的得心应手。班里人表面上对他视而不见,可又做不到真正的忽略无视。明里暗里,更有隐秘地探寻yù,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窸窸窣窣窃窃私语,恨不能把人摆开揉粉看个清清楚楚,彻彻底底才好。

  大学同寝,郑斯琦其实对谁都不那么上心。口角争执也有,无非锅碗瓢盆,琐细的不能再琐细的杂事儿。可关乎对季寅的冷视,倒像是鲜明一致,同声共气的。

  去食堂谁也不会主动提出给他带一份饭,郑斯琦也不会;班群里有了新通知,他给忽视了,谁也不会主动出声提醒,郑斯琦同样也不提;出门时T恤穿反了方向,长方的标签卡在了喉咙下,其他人见了只相识低笑谁也不点破,郑斯琦虽然不笑,但也不说。连人明明在身后不远,也要把门合上,让他自己拿钥匙重新开一次门。

  有的时候忽视就是一种变相的排斥与冷视,谁也说不上季寅和别人不同在哪儿,可就是因为感觉到了又说不清明,才觉得烦躁,才觉得讨厌。郑斯琦并非是随波逐流,可也不想做那个唯一与人不同的出头鸟,行为处事与大环境趋同是人之本xing,他一直这么辩解似的想。

  改变是大二下的那次午夜,季寅唯一一次忘带了寝室钥匙,在门口徘徊良久才悄悄叩门,响了两声就停。

  谁也没熟睡,谁也不做声。

  相隔了近十分钟,长久到以为他就这么敲了两下就放弃了之后,才又“笃笃”叩了两声。

  屋内依旧不响,两个翻身揽了揽滑下肚皮的夏凉被,一个塞紧了耳里的耳机,郑斯琦则又低头翻了一页书,权当两声聒噪的蝉鸣。

  “我觉得你最后会开。”乔奉天突然出声。

  郑斯琦听了笑起来,“这么笃定?”

  “恩。”乔奉天点头。

  郑斯琦纯粹是被那有气无力,拘谨小心有断断续续,活像三天没吃饭似的敲门声给惹烦了。他“啪”一声合了书,下chuáng套上了拖鞋。上铺一个听了动静立刻伸头在背后想阻似的轻轻“哎”了一句,郑斯琦没理,自顾自上前开了门锁,皱着眉头拉开了房门,走廊光亮,不自觉眯了一下眼。

  “这么晚去哪儿了?”

  季寅耳朵里塞着不离身的耳机,摆了“对不起”地嘴型却又没说出口,讶异地抬头看了郑斯琦一眼,显然不信他这一句关切成分并没有多少的询问。

  郑斯琦这才发现他是传说中的扫帚眉,眼瞳明净清亮,并非有层层叠叠似的愁绪。

  “下次别那么晚。”

  没等对方回答,郑斯琦就留开门fèng转身回去了睡了,上chuáng熄了台灯过后半晌,才得听一句模糊不清“恩”。那种与人为恶的负罪感倏而就消散了,郑斯琦只觉得枕头都显得松软了。

  再往后,季寅依旧独来独往,唯独看郑斯琦的目光,多了些微黏xing,像是能在目及之处牵出透明的丝来。发梢,衣领,袖口,腰际,裤脚,鞋尖。郑斯琦敏锐地察觉到那终日不熄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这些地方,闪开又来,掸下又落,除了自己的面目他始终不看,他觉得连自己衣上有多少出匝线针脚都要被数的清清楚楚了。

  乔奉天听了,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像是自己觉得好而珍贵的东西,几多年之前就被人那样默不作声的珍视。自己是后来的那一个,已经根本不占什么优势了。

  “他其实不就是……那什么你呗。”乔奉天故意调笑。

  “我能感觉到。”郑斯琦望了望碑,“我其实烦的要死,想说什么呀,我做什么了就总这么看我,我无心的啊,芝麻大点儿的小事儿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对我有这种好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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