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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_脉脉/渥丹【完结+番外】(69)

  顾云声是真的用了劲儿,就是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真的透支了太多体力,江天能感觉到对方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但江天素来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既然顾云声这么说了,就没多说话,乖乖地放开了手,然后听见chuáng板咯吱一声呻吟,顾云声下了chuáng,没一会儿,灯亮了。

  在黑暗里还不觉得,而今灯光乍亮,看见顾云声身上的印子,江天才发现刚才自己是失了分寸了。没来得及懊恼,前一秒还在门边拉灯的顾云声一把扑住了坐在chuáng边走神的江天,木板chuáng顿时发出痛苦的长叹,顾云声盯着江天的眼睛,像一只幼láng,急切,蛮横,不讲道理,乃至凶狠,他狠狠地搂住江天的脖子,把他牢牢地铐在手臂里,语调里充满了热切和欢喜,低声而快速地说:“你这个浑蛋,听见了没,我没喜欢过别人,我一直喜欢你,我早就喜欢你了!”

  说完他也不要江天的回应,露出一个夙愿得偿的心满意足的笑容,捧起江天的脸,结结实实地又亲了下去。

  而被说懵了又亲懵了的另一个,过了很久才想起回答他一声:“好。”

  好什么呢?江天想了一会儿也勾起嘴角,无所不好啊。

  他们禁不住地在这昏暗的灯下亲吻,以至于huáng达衡的声音在楼下响起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等江天颇有几分láng狈地赶下楼,huáng达衡只是不紧不慢地递给他两只犹有余温的饭盒——一群人已经从龙芸那里得知江天和顾云声游泳去了,到了吃晚饭的钟点不见人,又看见这么大的雨,就猜想他们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雨步行来村里吃饭,没再等下去,等吃完饭再叫huáng达衡给他们捎上一份。

  至于为什么是huáng达衡,实则是他下午和江天换了小组后大多数时间都和何彩说话去了,事qíng没做完,吃完晚饭别人凑在一起聊天打牌,他则不得不早早回来,一个人一盏枯灯,把落下的进度赶上。

  江天回到房间里的时候顾云声也起来了,靠在窗子边上不知道想什么;江天走过去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然后两个人放着一地的凌乱不管面对面坐着吃饭。因为是在庙里,女生们捎回来的饭菜也还是全素的,全然不见huáng达衡chuī嘘的美味无比的回锅ròu炒香gān,唯有半饭盒的豆腐和清清慡慡的叶子菜。好在豆腐煎得两面金huáng,油水充足,配着鲜红的辣椒和翠绿的青蒜,看起来也很诱人,而他们确实是饿狠了,最开始的五分钟里谁也顾不上开口。吃着吃着顾云声忽然一拍桌子,愤愤然地说:“居然你先说了!”

  江天抬起头看他一眼,不明白这句天外飞仙似的话所为何指,顾云声已经放下筷子,继续说:“怎么会是你先说的啊。”

  “先说什么?”

  顾云声瞪着他,想了半天还是凑过去用油汪汪的嘴在江天脸颊上戳了个印子:“算了,谁叫我喜欢你呢。”说完再不看江天,又端起碗筷大口大口地扒饭去了。

  一边脸上油腻腻的,江天却忘了擦,看着顾云声咬牙切齿似的动作,他想起来小时候外公说他们这些孙辈犯傻都说是“犯宝气”,一边看一边想就笑了,这样无时无刻不在欢喜的自己,又因为眼前人任何一个小动作都能更加的欢喜,怎么不是犯宝气呢。

  他心里这样想,却慢腾腾地说:“你这个人犯宝气。”

  顾云声没听懂:“什么?”

  江天不肯解释,故意说:“说你聪明。”

  顾云声冷哼:“我不聪明,蠢货才喜欢你。”

  “是。”

  顾云声一听放下筷子,张牙舞爪地给了他一下,江天笑得抱住他:“我也宝气,一对活宝,正好。”

  那一晚他们睡得很好,虽然挤在一张狭窄的chuáng上连翻身都不可得,还是沉沉安眠到天亮。接下来的日子里,这种波澜不兴又暗流激涌的日子仿佛永不收场:期待着时间飞逝,又盼望有些时刻久久停驻,等待某一个眼神,渴望某一个小小的动作,他们对彼此已经那样熟悉,却又每一天都在发现崭新的细节。

  在后来的许多年里顾云声依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回忆起在钵山寺度过的那个中元节,无论他怎么把这深刻的记忆归结于那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亲历的一次中元节,往事从不曾远离他须臾:他记得那一天江天和他的同学们早早地结束了工作,成群结队地来到村长家里,等待他们的是丰盛的晚饭,流水一样好像永远吃不完。他也记得僧人们在村口放的焰口,陌生而新奇的语调和节奏,他看得入了神;还有河面上数不清的红纸花灯,那来自北方的年轻的老师轻声告诉他新婚不久的同事兼妻子,他只在一本写南宋旧事的笔记里看过南方一带逢中秋点一种叫“一点红”的羊皮小灯,没想到千百年后在南方一个僻静的小乡村里,重逢旧日遗风;顾云声正好站在陆老师的身边,忍不住好奇,悄悄问一边的江天那本书叫什么,江天看着水面上红花一样的灯火,告诉了他那本书的名字;他甚至记得江天买了一碗凉粉,他问他多少钱,被笑着告知是小姑娘送的之后,顾云声诸多不服气,转头回去找到同一个小姑娘买了两碗,这次却收了钱,他就硬把江天那碗的钱一并付了,凉粉里兑的是红糖,甜得倒了他的牙齿……

  他很想在嘈杂的人cháo里牵一牵江天的手,没能如愿,又在不久后被熙熙攘攘的人流莫名成全——拥挤之中江天为了保护女生被踩崴了脚,光荣负伤,不得不提早退场。

  江天走不了路,顾云声理所当然地背起了他,刚把人背上身的时候顾云声趁着一片慌乱扭头说“你真轻”,说完的一瞬间心如擂鼓,不是因为江天的手指眷恋地擦过他的颈子,更源于怕被一边搭手帮忙的同学看出任何破绽的担忧。

  并没有人发现肢体接触下的小秘密,只是关切地围上来,自告奋勇地表示应该轮流把江天背回去。

  可到后来谁也没背,而是联系村里人找来一辆当地农民拉粮食的板车,推着江天回程。意外最终演变成一场愉快的qíng事。

  正逢十五,满月中天,一群年轻人踏着月光,打着各式各样的手电,告别了住在村里的女生,嘻嘻哈哈地踏上了回钵山寺的路。除了顾云声,包括江天本人,再没人牵挂这一点伤势,倒是兴致勃勃地抢着推那辆古旧的板车,开着各种玩笑,有人唱起了《花房姑娘》——“我独自走过你身旁,并没有话要对你讲,我不敢抬头看着你的脸庞”,歌声惹来更多的笑声和喝彩,乃至惊起林间的栖鸦;但顾云声最记得是另外一首,虽然他已经记不得是谁唱的了,总归不是自己,也不是唱歌从来都跑调的江天,那首歌唱的是,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身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可那个时候哪里有什么旧时光,又哪里想得到转身看流年,谁都尚未踏上天涯路,只是轻声承诺常相守。

  仿佛一生都穷尽在这个夏天里。

  第56章 番外做客记

  接到江天已经到了自家楼下的电话,在家做了好些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老儿子的顾云声立刻被爹妈赶下楼接人。他刚说了一句“这也要接?他不能自己上来”,顾妈妈劈头就骂:“骨头断了?不能去接一下?”

  顾云声赶快夺门而出。

  趿着棉鞋下楼下到一半没见到人,顾云声想了一下觉得除非是江天的骨头断了,不然爬也爬到了,只好一直下到一楼,刚到楼梯口,只见江天好端端站在那里,全须全尾,两手空空,很是整齐。

  “……”

  “……”

  顾云声就点点头,转身开始爬楼。

  走了两步才察觉到江天迟迟没有跟上,顾云声第一反应是有点乐。但他不拆穿,连笑都忍住了,从楼梯上转过身来看着落后了足足有四五步的江天。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傻乎乎地看了对方足足三秒,顾云声冲江天招招手,见他不动又折回去拉他的手,到底没憋住忽然喷薄而出的打趣之意:“哎我说江老师,现在你知道我每次去你家是什么心qíng了吧。”

  江天在昏暗的楼梯间抬眼看了他一眼,依然没吭声。

  顾云声笑着看着他,捏了捏他大冬天还有点汗湿的手心,索xing拖着他的手一前一后地上楼梯:“不就吃个饭嘛,请客吃饭又不是闹革命,你这种别人家的孩子都怕了,我可怎么办啊。”

  江天皱皱眉头:“谁怕。”

  顾云声抿了抿嘴,才能把嘴边正拼命翻涌的笑容镇压下去:“我怕,我怕。再说了,你到我家都吃了多少顿饭了,多一顿少一顿的事,不至于。”

  几层楼的路其实眨眼就到,顾云声既然被他妈赶出来了,觉得恶向胆边生,本来不想问的话这下也忍不住了,一边慢腾腾地走,一边故意不经意地问:“你怎么空着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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