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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云在_林擒年【完结+番外】(19)


何敬真出了营帐,准备回营房歇下,“狗皮膏药”贴上来了。
“哥,天黑,看着点儿脚下……”
也不看“哥”的脸色,自顾自凑上去搀住,还把事先备好的一件新冬衣披在“哥”身上。本来后边还赘着一串牛皮糖的,被“狗皮膏药”又踢又咬又踹赶下去了。牛皮糖们不甘心,狗皮膏药脸一横,不出声,光嘴里头比划威胁,让他们识相点、少上来。原来这帮固定跟班们一听说何敬真要请酒,个个都不安分了,为着该谁来搀扶醉得不省人事的“哥”暗地里咬了一架,就用豁拳、斗糙、比大小决胜负。陈大牛以前是耍老千出身的,这是他本行,连着赢了十几号人,好不容易把这差使争来,哪能容别人cha手!
何敬真在醉中,走不快,又兼狗皮膏药还算规矩,就由他去了。升了营官,有了自己独立的一小间营帐,进去倒头就睡,不管其他。狗屁膏药索xing把铺盖卷搬过来,在小营帐里打地铺,方便就近服侍。要服侍的主儿睡熟了,狗皮膏药一人在小营帐里团团转、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怕哥渴了、一会儿怕哥吐了、一会儿担心哥夜里喊饿、一会儿怕哥转天醒来头疼,就一趟趟往灶房里跑,熬醒酒汤、要稀粥、要热水,一夜进进出出几十趟,伙夫头子都嫌他烦,拿白眼翻他。人家心qíng好得要升仙呢,不和凡人一般见识。
夜半,何敬真被一阵既熟悉又陌生的疼痒扰醒。说熟悉是因为疼痒一起,他就知道是个什么状况;说陌生是因为这qíng蛊已有三个来月不曾发作,久得几乎都忘了。想爬起来浇一通凉水压下去,支起身却看见陈大牛在chuáng前打地铺,睡得四仰八叉、哈喇子横流。下了一半又退回去了。行军用的胡chuáng仅容一人栖身,可折叠,轻便易收拾,千好万好只除了爱响,轻轻一动便“吱吱扭扭”响个不休,声还大,这下好了,把狗皮膏药搅醒了。
他问,哥你渴了么?还是饿了?还是哪儿不舒服?
边问边靠过来,还想掀被子。
出去!
何敬真声音黯哑,比平日差远了。狗皮膏药更加忡忡,缺心眼地抢上前去扒被子。扒开一看——坏菜了!咋成这副模样了?!
哥,你发烧了!你等着我喊军医去!
狗皮膏药看也不看就下了决断,心急火燎地冲出去找军医。何敬真无法,用尽力气飞起一脚踹翻他,哑声嘶吼:敢去我灭了你!
狗皮膏药没提防,被一脚踹个狗啃泥,爬起来以后摄住了,当真不敢出去找军医,但又不敢放何敬真独个儿呆着,就这么傻不愣登地趴在地上,保持着狗啃泥的姿势。大约过了一刻,营帐里静下来,只剩何敬真死死压抑的喘息。忍得辛苦,牙齿把下唇咬烂了,又换左手去咬,左手咬得血ròu淋漓,再换右手去咬,惨况触目惊心。狗皮膏药这时醒过味来,看症候,似乎不是一般的发烧?再细细回想方才看见的qíng状——“哥”面色绯红,双眼含水,唇色饱满,似有chūnqíng。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可心,越咂越有味,想着想着就忍不住了。癞/蛤/蟆没吃上天鹅ròu,那是因为时机不到,现在时机到了,是不是可以有点别的念想?
“哥……要不,我帮你吧……”
帮什么呢?自然是帮些见不得光的忙。狗皮膏药混迹下九流多年,什么下三滥手段没见识过,他想的挺简单,最多就到某个色胆包天的杂碎在酒里下chūn/药,药xing在半夜猛烈发作,要按照勾栏院里调弄“雏儿”的烈度,如果没人出来做“解药”,咬烂了都解不了渴!
救急如救火,眼前目下除了他还有谁能当此大任?
还是紧张的,双脚软得几乎站不住,爬了几次才扶着chuáng脚站稳,踉踉跄跄摸到chuáng边,手刚碰到被子,掌风就过来了,七八个拳头劈头盖脸砸过后,一双血ròu模糊的手紧紧掐住他脖子,把他带到身前,附到耳畔切齿威吓:敢动歪心思?!剁了你的手!!

第28章 发作

癞/蛤/蟆的色心贼胆不大点儿,吓一吓就裂了,一叠声辩解说自己只是帮个忙,没想别的,忙不迭地拿祖宗十八代赌咒发誓,好容易过关了。何敬真丢下他,缩回被窝里接着死熬。熬过一阵,疼痒淡了些许,有了余裕了,他从被窝里探出头,见狗皮膏药还在营帐里呆着,躲远了,猫到最边角里藏好,支楞着身子呆呆望向胡chuáng这边,脖子上带一圈掐出来的青痕。
毕竟是同袍,日后沙场拼杀要共生死的,做得过了,彼此都不好看。且这qíng蛊几时发作并无定律,发作前也无半点征兆,总不能次次都这么瞒着。这回是碰着个好打发的,若是碰上些不怕扎嘴的,迟早出事。还是有个知qíng的好,不论好赖且能抵挡一阵子。这块狗皮膏药打从入伍起就黏上他,到现在三个来月,其他的不论,心地不能算坏,除了偶尔憋不住冒出点儿荤词儿,行迹上有点儿鬼祟,嘴还算紧,不该说的打死不说。
“不是chūn/药。”何敬真费了许久思量,权衡再三方才艰难开口。本不指望狗皮膏药即刻能懂,不想他倒跟的快,马上就听懂了话里头的意思。
“那是啥?是qíng蛊?”狗皮膏药眼里头的关切不作伪,应答也踩着了板眼,何敬真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对。”
既然对方知道些底细,说开就容易了。起码不用费劲解释什么是qíng蛊,qíng蛊从哪来到哪去,功用如何,发作时是怎样一副生不如死的光景。
“哥……不是我说你,苗疆女子最是qíng烈,爱就爱到底恨就恨到死的,你招惹人家做什么?”
狗屁膏药不只跟上了,还马上给续上一段生死qíng来,自顾自说得热,没瞧见“哥”一脸的难言之隐。
“……”何敬真有些哭笑不得,没首尾的事,亏得他能编!好险没让他知道这qíng烈的其实是个大男人,不然后边还不定多少话呢!
“招惹就招惹了,你还始乱终弃……不是我说,你得手后一定跑过,而且还跑过不只一回,不然人家不会给你喂qíng蛊!”
“……”
“哥”再次无言以对。
说的基本准确,除了“始乱终弃”之外。
……这是个人才啊!不去摆摊算卦简直làng费了!
“既然不愿和人家长久,就别解人家裤腰带啊!哥,不是我说你,你不能仗着自己生得好就乱来,苗女都死心眼得很,你拍拍屁股走了,人家守你守一世,哭你哭一世,折寿呢!”
“……”
想不到狗皮膏药平日里看着顶歪斜一人,道起“qíng”来还颇方正。
不过……谁去解人家裤腰带了?!谁仗着自己生得好就乱来了?!
“哥”心里好大一泡huáng连水泡着,还不能说破,只能自己苦死自己就完了。
“不说了。”何敬真打断他后边大段大段的发挥,说了重点,“这事只有你一人知qíng……”
狗皮膏药这时心有灵犀,马上自动自发接上话头,“若是露出去一丝一毫,叫我肠穿肚烂,当场死在哥面前!”这誓够毒的,不得好死还不算,还要死在正主儿面前!
何敬真颔首认了,让他拿上铺盖卷滚蛋,他还偏不愿,说什么既然都知qíng了,怎么还不让我看顾看顾,守门也好啊,万一有心存不轨的闯进来咋办?
第二轮发作又开始了,何敬真没力气搭理他,爱咋咋地!
狗皮膏药当真把铺盖卷拖到了门口,在那儿喝西北风,冻得上下牙齿磕出节奏来,还不忘三不五时打问一声:哥,你咋样?还能挺住么?
哥,你要喝口水润润嗓子么?……
哥……要不还是让我帮帮你吧……
闭嘴!!
何敬真嘶声砸过去一个“闭门羹”,他就又缩回去了。
他们一个在胡chuáng上死熬,一个在营帐门口替别人死熬、帮别人使劲、为别人的疼痒而疼痒,使劲使得全qíng投入,一场发作完完整整熬下来,两人都jīng湿。一个瘫在胡chuáng上完全虚脱,一个堵在门口边,冷汗热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落汤jī似的láng狈。
“好了……熬过去就好了……”
狗皮膏药边叨叨边挨过去,挨到chuáng边看一眼何敬真。见他一张脸惨白透青,瞳神散而且空。下嘴唇彻底烂了,血痂子是凝合又咬破、咬破又凝合后叠出来的厚度,gān涸之后收成一道紫红带黑的疤。两条胳膊上齿痕斑驳,没有一块好ròu。
只一眼就涕泪滂沱,哭得肆恣:哥,你回苗疆去吧,去和那苗女说说好话,哪怕跪地求饶也好过受这份活罪啊!……这要是在战场上发作起来呢?再大本事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再说了,次次这样发作,陪熬的比正经熬的好不到哪去,多来几次非把他这“陪熬”的先熬死不可!
这么一想,狗皮膏药哭得愈加难看。
还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呢,指望说动他,让他“làng子回头”,让他把欠人家的还上,还净想好事——说不定他肯回去了人家就把蛊给解了呢?
何敬真闭着眼,虚得说不出话来,心里笑狗皮膏药天真—— 一笔不死不休的qíng债,是回去说几句好话就能销账的么?受活罪总比一次次心如死灰的好。好千倍万倍。
所幸转天轮休,何敬真不用到校场点卯,歇过一天,第三日便没事人一样该gān嘛gān嘛了。
年二十九那天,发饷了。饷银与之前的犒赏合在一起很有些可观,新兵蛋子们兴兴头头地寻几个识文断字又好说话的袍泽代笔,先写封家书存着,待到信差来了再把饷银一同托回去。
何敬真也被捉去做了个代笔的,一来他一笔字漂亮极了,二来他人和气没架子,让怎么写就怎么写,即便后来有删减需要重新誊一遍他也不恼,十分耐烦。代写了几十封书信,见狗皮膏药远远站着观望,缩手缩脚的,想过又不敢过的样子,就招手让他过来:陈大牛!可是要代写家书?要写就快,我这儿要收摊了!
狗皮膏药磨蹭着、忸怩着,走到他面前苍蝇似的嗡一句:“我……我不知道地址该写哪……”
“大致地方知道么?”
“攸县边上的一个小村子,什么名字也记不清了。”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就剩个老娘了。”
“兄弟姐妹呢?”
“没……就我一个独养儿子。”
“说吧,要写什么?”
“……就是问问她老人家身体可好,告诉她儿子在外边有正经营生了,挣了点儿银子孝敬她,让她想吃什么就买点儿,别太俭省……别饿着自己……儿子得了空就回去看她……”
说到末尾,声儿已经呛倒了,带了点哭音。儿子想娘了,可离家千里,看不见摸不着,光在白纸黑字间留念想。
即便身上穿的是入伍后新发的兵服,原来的破衣烂衫也不忘洗刷gān净仔细收好,毕竟是老娘在油灯下一针一线赶出来的。
一个独养儿子,千里从军,可能就此埋骨他乡的,若不是行至绝处,谁肯放他去走这条路?儿子离家后,老娘每日倚门悬望,请了菩萨进家,烧香供奉虔诚之极,只盼儿子一切都好,有了出路不忘早日回家。
何敬真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对这类至亲间的牵挂实在陌生,但能理解,当即走笔如飞,快快写就一封家书,念与他听,看看有没有要改动的,没有就拿米浆糊了,让他拿回去放好。
信邮出去以后狗皮膏药跟撞了邪似的,做事魂不守舍,cao练时屡次出错,怎么罚都照旧。何敬真让他散后到他营帐里来一趟,来了也是傻站着,眼睛盯着自己脚面就是不肯抬头。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bī急了就往外蹦俩字儿:没事。末后用了点手段才闹明白,原来是想给死了几年的老父烧几陌纸钱,军营里不让烧,他又不敢说,怕给顶头上司添麻烦。何敬真叹了口气——倒是个孝子呢!
私底下和杨参将讨了份人qíng,买来纸马,夜半时分陪他去路口烧了,了他一桩心愿。
在何敬真看来,这就是顶头上司该为手底下的兵士做的事,再平常不过,可人家偏就念他的好,膏药粘的越发瓷实。跟进跟出不算,还暗地里留心有什么东西能解那qíng蛊的,钻天拱地四处寻摸,常常寻摸来一堆看着无比糟心的东西让他试。一片苦心,何敬真十次倒有八次不肯领qíng。
其实,领不领qíng这事不能单看一方。比如说吧,正月初一那天,狗皮膏药端过来一碗看着像饺子的东西,仔细chuī凉了递到何敬真面前,说,“哥,饺子,趁热吃。”
何敬真看着那碗泛绿毛的“饺子”,觉得这东西变种变大发了,就只有面皮瞅着还像回事,从馅儿到汤头都不是正经来路,就问:“饺子?”
“就是饺子!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狗皮膏药一张脸又热又谄媚,编起瞎话来麻溜极了,表qíng也很到位。
何敬真接过来,吃了两个,觉得除了一股土坷垃味以外,其他都还好。想着好歹也算一份心意,不好太下人家面子,就gān脆吃完了。
狗皮膏药眼见他吃喝完毕,搓搓手,笑嘻嘻地问:“哥,味道不赖吧?我刚倒腾来的一个偏方,以毒攻毒,你那qíng蛊不定就好了呢?下午晚上的份都还有,现吃现包,三日一个疗程……”
何敬真听他那“以毒攻毒”听出几分蹊跷,狐疑着问了一句:“馅儿是什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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