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水流云在_林擒年【完结+番外】(27)


于是吕相就把人放在了不上不下的一处监牢,里头有重犯轻犯惯犯初犯、这犯那犯,条件不是最好但也不能算最差。当然,得单间!
老流氓这么安排可是费煞一番苦心思的,皇帝做师兄的“人qíng”顶多到这儿,然后?没有然后,通通打住!再往下就不是师兄能做的了,那是“怒为红颜”的风流坯子才能做下的!
安排完毕奏报回去,皇帝仍旧锁了一会儿眉尖,一副横是不满也只能暂且将就的模样,说一句:“他身上带着伤,饮食起居务必清淡gān净……还有……”
还有啥?老流氓哈着腰等下文,没曾想皇帝“还有”的后边又没有了。挥挥手叫去,去安排晚上那一场师兄弟厮见。
见面的时间先得选好,不能大张旗鼓但也不该藏着掖着,全照着“师兄弟”的路数来。酉初起驾,酉中驾临,免去繁文缛节,能剩个把时辰好好叙话。为了这次“厮见”,牢头揣摩着圣意把“刑房”空出来,让皇帝进去“审”(其实应该是“会”)人犯。整个监牢找不出比那儿更“隔”、更“静”、更“古井不扬波”的地方了,过几趟大刑都无声无息,人打得皮烂血流,拖回去照样神鬼不觉。这揣摩不能说不准,皇帝就爱“僻静”,但太静了也有不好的地方,九五之尊的一颗心“怦怦”、“怦怦”、“怦怦”,跳野了,快得数不出脉数,心蹦跶得快了,连喉根也跟着枯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唿嗵”一声,还挺响,响得连跟在后头的吕相都听得一清二楚。老流氓当时就是一通苦笑,叹一声“天地造化”,忒也磨人!以前从某本闲书上看到过,说是男子要讨女人欢心,关键是得有“潘驴邓小闲”(他估计俩男的也差不离)。“潘”是貌比潘安,“驴”是那/话/儿跟驴马似的长而且大,“邓”是有钱如邓通,“小”是指肯做小伏低,“闲”是说要有闲暇工夫兜搭。这几样,皇帝不能说全占,起码也占了四项——容貌上没得说,龙睛凤目,高鼻隆准,生来就是帝王家的“大气”;至于那/话/儿么,瞧他“开枝散叶”的速度,料也差不到哪去;钱就更不用说了,家天下的天子,一定是富到顶了的;做小伏低么,若是那位肯了,皇帝还不得把人放到眼皮子上供着,做小伏低算什么!就是“闲”字上缺了一点,两边几年碰不上一次面,所谓“相思刻骨”,所谓“一日三秋”,所谓“思之如狂”,那都是久久不见久久见的后果。

第39章 墙头糙和老投机

皇帝揣着“后果”见故人,能定得住心么?那颗心能不擂鼓点似的“怦怦”么?这还是背影呢!转过来又待如何?
“行简!”
皇帝终于还是喊了师弟的字,就不想和他称君臣,连师兄弟都不想,单单想要个什么都不附带的“行简”。
然而“行简”明显在神游,耳朵听到有人喊他,脑子指挥着头颈来了个小幅度偏移,眼睛跟过来了,眼神却没跟上,三魂七魄都没跟上,一齐落在了躯壳之外,漫无边际地游dàng。亮出来的大半个侧脸轮廓陡峭,ròu体上没人敢给他恶待,他却在jīng神上自己给自己过大刑,才几天呢,就有了这副行将飘零的模样。“销得人憔悴”的心碎让这人带了几分颓唐,那层“销魂”非但没有淡下去,反倒浓起来——壳子碎了,找不着地方缩回去舔伤口的那种迷朦意态,弄烟惹雨。师兄当时就被勾引了,一颗心怦怦咚咚,一身骚皮刺痛麻痒,什么也不想,就想把这人掳了,关进个不见天日的去处,压在身下胡乱“骚骚”……
吕相一见皇帝目光直了,就知道事qíng不大妙,起码苗头不大妙,皇帝一般只有在孤注一掷时才会出来这样赌徒式的狂热眼神。不知qíng还好,知了qíng,猜都能猜得出皇帝在打什么主意。不就是叫“乱花”迷了眼,想把这“花”劈手折了,养进深宅大院里,吃也独个儿吃,赏也独个儿赏,玩也独个儿玩……
倒霉催的!还不如不知qíng呢!
吕相铜皮铁骨,铮铮一个老流氓,非得充个“棒槌”,时时预备棒喝,真是倒了八辈子邪霉了!
“咳!咳!咳!”连着来三棒槌,把神游天外的和想入非非的通通捶醒。
“陛下,臣到外头候着。”老流氓硬着头皮把流氓耍到底,好歹没让皇帝再“非非”下去。
皇帝倒是收放自如,一会儿就把九五之尊的架势扎牢了,甭管里头瓤子如何“黑huáng”,外边皮儿可是“山青水绿”的。
好功夫!
老流氓心底里喝一大彩,边喝彩边哈腰闪避,速速退至刑房外,掩门落钥,随你们怎么!
“师兄。”
既然唤他“行简”,就是来尽一份师兄弟人qíng的,那就跟着往下续吧,也不起来行君臣大礼了,等着他远远坐好,说一说前尘后世、今来古往,说一说杀人偿命、欠账还钱,最后赏他个好死。
然而皇帝什么也没说,也没远远坐好,他一步步走过来,站到他近旁,十多年的师兄弟,这点默契还是有的,知道他这么站着是在等他给匀个坐的地方。刑房里摆的是条凳,坐一人宽绰,坐两人稍嫌挤挨。皇帝要的就是这份“挤挨”,他就要和他肩碰肩地坐着,把刑房坐成金明池畔清风徐来的小亭子。家天下的帝王,ròu麻起来也是“集天下之大成”的,他款款盯着他,款款伸出手去摸一把他陡峭起来的面部轮廓,为他的心碎憔悴长吁一气,说,“瘦了。”
师弟三魂七魄只回来了一半,遭了师兄夹带无数黑huáng心思的“一手”也没想起来要躲,半边脸留在师兄手掌心里,任那手反复摩挲,久久不舍。
“是得好好将养了。”师兄说话惯常的只说一半,后头一半不靠说,靠做。师弟在里头安心将养,外头的腥风血雨呢?迎头大làng呢?还不是得师兄去遮去挡。这回的对头可不简单,那可是“门阀”!四五百年的互为婚姻,四五百年的苦心经营,四五百年的根结jiāo错,一刀斩下去断的可不是可有可无的尾巴,那是膀臂!这种多事之秋,内部若是起了风波、伤了元气,外边的险恶随时卷土扑来。没有大勇大谋,不敢走这条漆黑的夜路。
“师兄……”师弟愣愣怔怔的叫了一声“师兄”,gān净澄澈的一双眼像是望着他,又像是透过他望向一片虚空,“你信‘报应’么?”
皇帝是全天下杀孽造得最多的,谁坐上这把jiāo椅都得要“杀”,你不杀他他就杀你,杀来杀去,信了“报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别傻了!
“信。”师兄心非口是,从善如流,想师弟心碎得如此“依人”,真可口,况味好极了,诌几句哄哄他未尝不可。
“信天网恢恢,报应不慡。”哄起人来跟真的似的。“但报应不是huáng河水,不会从天上来。”后边这半句又留着没说,纯粹是照顾师弟伤透了的心肝。就皇帝本身而言,他信铁血、信拳头、信有钱能使鬼推磨,唯独不信报应。他要做的事就是让铁血、拳头和推磨的鬼以“报应”的形式出现,降临在胆敢跟他打擂台的人的身上。
师弟听了师兄这番胡诌,双目归了魂、点了彩,深深一眼看过来,师兄一颗心又开始“怦怦”,估计今日不是摸一把脸就能潦糙完事的了,师兄自己qíng况自己知道,怎么才能完事当然也知道。他抬手把他拢过来,拢进怀里,打一口“师兄腔”,接着诌道:“天公地道,水落石出,放心吧。”这两手油荤揩得十分之老道,师弟只觉青天白日有了乾坤,不再是茫茫一片了。
瞧瞧人家!这才叫手段!
吕相在门外候着,正发呆,忽不剌听见里头叩门了,赶紧取钥匙打开。门一开,扑面一股“骚”,只见皇帝一只手还留在叩门的姿势上,另只手捏紧师弟的右手,“依依”着,多少yù说还休。吕相真怕皇帝一时掌不住,一吐口就把无数黑huáng心思吐将出来——什么“师兄就爱看你这心碎的小模样”,什么“师兄心里又渴又苦,等你呢,都等着你!”。眼神之露骨,吕相多年的老流氓都甘拜下风,牙根酸倒了,默默扭过脸去面壁,等皇帝“骚骚”完了,再调转来迎驾。
皇帝的“骚骚”与“疯魔”都是一阵阵的、看人上菜碟的。这不,后脚跟刚从刑房中撤出来,立马又是个俨俨然的人君!
吕相落在后头,边走边发愁,愁这撮“窝边糙”三年后愈加“鲜嫩可人”,也不知怎么长的,一打眼看过去就让人心魄一摄,明明是个实打实的成年男子了,雌雄立判的容貌身条,怎么就能让人直接略过“男女”这重天堑,直直奔着这个“人”去?他想了一会儿,觉得往圣先哲真是厉害,早早的就给这类人归了圈,赋了名——尤物。天地之尤,造化之极。没得说,皇帝的“骚骚”与“疯魔”都没得说,合qíng理。慕“色”么,人之常qíng,区别就在于只是“远观”,还是打算“亵玩”。若是后者,照这条道走下去,走到尽头就是高山流水的一处大瀑布,水深落差大,摔下去两边都粉身碎骨!
知道后果了,可谁又拦得住呢?除非皇帝本人把自个儿敲碎,拿泥巴团了,重新团出个全新的坯子来,不然这事完不了!
老流氓满脑子的盘算转得噼里啪啦,一双腿脚越走越慢,落后了皇帝一两步不止,这么一来,皇帝说什么他自然没走耳朵也没走心,一连问了三遍,皇帝不高兴了,事不过三,这魂飞得够远的!他刹住脚步,等老流氓自己撞上来。老流氓五官平坦,欠缺起伏,撞上龙背,鼻子瘪下去又慢腾腾弹上来,吓一跳,魂又飞回来了。小心打问一句:“陛下可是要问几日后‘三堂会审’的主审人选?”
瞧见没,这就是神品与凡品的区别,凡品不走耳朵不走心,皇帝一问,保准眼瞪口呆出不来话,神品即便是不走耳朵不走心,脑子也能给个差不离的“下文”。吕相这十来天以来,天天让朝堂上的“杂毛鸟儿”们吵吵得头皮发痒、耳根发麻,吵吵来吵吵去,就是为了这桩案子的主审人选。皇帝此时一问,自然也是冲着这个来的。他不信皇帝心里头没人选,只不过不好自己说出口,要他来说。整个朝堂有资历有人望,还能在寒门和世家之间两面讨好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位。
“臣以为大理寺中丞姚枢堪当此任。”
“哦?说来听听。”
吕相见皇帝端着副“浑不知”的架势,不耻下问,要他把他心中所思所想一一描白,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翻完以后正正眼珠子,再从从容容地说出一二三,“姚枢自入大理寺以来,掌的就是刑狱,别的不说,就说这四年多来他经手的几百件案子无一例冤假错,无论是杀是流,人犯心服口服,术业上绝对的jīng专,且,此人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派了他去,想来能堵住悠悠众口。若是单从术业上与人缘上来看,此人无疑是上上之选,只除了……”
只除了一条,此人乃是株“墙头糙”,或者说是个“老投机”,谁qiáng他倒向谁,谁弱他蹬倒谁,对皇帝也一样。以九五之尊为首的寒门一派若是占了上风,他即刻跟进;以赵相为首的门阀一派若是压过了寒门,他马上就顺势倒过去。可以说是风到就倒,尿xing顽固。两头跑两头吃,哪头都别想把他喂熟了。可人家就是有那个本事,两头吃还能两头不落空,换个人试试看!绝对不死也脱层皮!
这种脾xing也不能单赖他本人,那是整个家族刻意教养的结果。姚枢出自博陵姚家,与陇西周家、江南薛家、庆阳叶家,并称四大族。乱世当中,四大族内混得最差的当数博陵姚家,因头几位掌舵人都是直脾气,不事柔顺,横冲直撞,有事喜欢拧着来,两百多年间,抄家就抄了十来趟,流放也流了四五次,一个人口繁盛的大族硬生生给折腾成现在这副“风中残烛”的模样。胳膊拧得过大腿么,诗书传家的斗得过舞刀弄剑的么乱世当中谁拳头硬就要服谁,这是姚氏一族用两百多年的血泪得出的一则信条,子孙后世其他的不教,先教个“自保”。要自保就得两边倒,所以说,此人的油滑与投机其实都是“自保”的必须。你若能一直占上风,他绝对脑肝涂地万死不辞地追随你!
这点皇帝看的比吕相清楚。皇帝与这群人jiāo道久了,从小到大,见的就是这些人的祖父辈、父辈,到了子辈自然也出不了圈。知道要让墙头糙变成颗楔进墙里的钢钉,靠劝可不行,得靠“威服”。

第40章 威服

转天散了朝,皇帝特特留下姚中丞,让到御书房“叙话”。姚中丞战战兢兢犹犹疑疑地进了御书房,跪伏于地,口呼“万岁”。皇帝倒家常,冲他笑笑,说:“来啦。赐座。”。内侍搬了张小杌子放在下首,姚中丞半坐不坐地挨着,等皇帝“叙话”,等了半日不见皇帝开金口,屁股先自麻了,大腿小腿都快吃不住劲了,汗珠子一颗颗冒出来,从额头流到了脸上,又流进了夹领里,后背上冒的汗更大颗,汇聚成一片小洼,没一会儿后背就叫汗塌得一片jīng湿,遭大罪了!他偷眼瞥了一瞥,瞥见皇帝坐在上首翻奏折,左手边右手边高高两大摞,批完还不得俩时辰哪?!心上先绷不住劲了,又不敢先开口,就这么苦捱。约摸过了二刻,皇帝翻完了七八份折子,突然头也不抬地来一句:“卿掌刑狱四年有余,官声向来不错,听闻卿所经手案件,大小数百件无一有偏,那蔚州这桩案子,卿有何论见?”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