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背对背的拥抱_眉如黛【完结+番外】(13)

  戴端阳憋着笑,硬是说了下去:「骗你们gān嘛。我当时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他,是我哪里说得不对吗?你们猜怎么着,人家急着去接孩子。」宿舍里登时一阵大笑。端阳跟着笑了两声,漆黑温润的眼睛被阳光一照,光华流转,简直耀花了人眼。我看着他眉飞色舞,却看不透为什么这股意气风发只出现在我不在场的时候。

  我趴在栏杆上,半截身子探出楼外,一直等椅子撤走,茶话会散了场,戴端阳这才看见我,兴冲冲地大步走过来,边走边说:「钱宁,你知道吗,我今天……」我chuī了半天风,眼睛越发gān涩,没等他说完,就把头扭向另一边:「别说了,头疼。」端阳再没说一句话,我把脸转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走了。

  运动会开完还剩了不少钱,不久后就组织了一场出游。戴端阳戴着导游帽子、拿着导游旗坐在前面那辆车里,嘻嘻哈哈的声音隔了老远还能传过来。

  我没多久就在座位上睡着了,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六十多个座位的游览车已经到站了,车厢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没一个人叫醒我。

  我头晕眼花的,好不容易扶着座位站起来,看着过道上乱丢的薯片包装袋和矿泉水瓶,半天才回过神。那么多空座位,正对着车窗外糙坪上三三两两席地而坐的人,我不知道还要不要跟着出去。

  直坐到太阳落山,我看到外面开始在清点人数了,连忙把自己魂不守舍的可怜样收了,在脸上啪啪啪拍了两三下,把ròu拍得直抖。

  外面还是戴端阳打头,一百多号人排成四列纵队,他拿着小旗子点了一圜,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像是数目不对,又回过头点了一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数目还是不对。

  我看他来回跑,一边跑还要用手捂着自己的帽子,qíng不自禁地跟着傻笑了两声,眼睛跟着他打转。

  我把手在窗框上来回摸,终于找到按钮,把车窗往旁边拉开-一条fèng,冷风扑进来,眼皮qíng不自禁地抖了一下,然后才重新睁开。

  外面模模糊糊地听见戴端阳拿着一本花名册在点名,点到我的时候,他问:「钱宁,钱宁到了吗?」队伍里面没人应,他又喊了一遍,脚步加快了,绕着队伍开始找人,我一个下午不在,他现在才发现。

  有人说:「端阳,先安排晚上的篝火晚会吧,你别急。」他叫四张望,还在找我:「谁看到他了,钱宁呢?」一百多号人看着他满头大汗,急得火急火燎。我急忙从车上站起来,走到前门的时候才发现门锁了,出不去,拍了两下,又嫌丢人。

  外面已经有人在说了:「我看到他在车里睡觉呢。」我连忙又揉了两把脸,回到座位上坐好了,等着戴端阳走过来。

  可天色渐渐暗了,外面点了篝火,他一直没过来。我饿着肚皮,迷迷糊糊又睡了觉,睡醒的时候,听见有只手在敲玻璃,我把窗户拉开,看见戴端阳站在车窗下,他看了我一眼,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qíng。

  我心里一下子痛如刀绞,却说不出一句话,才过了两、三秒,突然听见戴端阳放声大笑:「傻子。」他从背后拿出两串烤jī翅膀,踮着脚,笑嘻嘻地把喷香流油的东西递到我嘴边:「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仍没反应过来,只知道gān瞪着眼睛,他还在唠叨个不停:「我怕你没睡够,一直忍着没来敲你。」等我吃完,戴端阳把窗户拉到最大,朝我张开手:「司机不在,没法开门,钱宁,你钻出来,我接着。」我哪能真钻出去,下意识地摇摇脑袋。

  戴端阳把手举高了些,小声说:「来。」见我不动,又重复了一遍,冲我一笑。

  满眼清朗如水的月色,照着篝火未尽的余烟,我老脸一红,按他说的屏住气,使劲缩起肚子,两只手被拽着,从狭窄的fèng隙中通过。

  玻璃边撕扯着赘ròu,疼得我五官挪了位,好不容易上半截全钻了出去,突然头重脚轻,倒栽蒽一样往下坠,戴端阳一把揽紧了我的背,把我扶稳了,没等我说句话,他就攥了我的手说:「钱宁,走,换个地方,那边人多。」我四处一看,果然到处林立着系里的临时帐篷,三三两两的人影聚在水边,吓了一跳,连忙回握上去,跑得比他还快。就这样往没人的地方疯跑了一段路,两个人的粗喘声和成了一个节拍。

  我边跑边抬头,看见头顶那轮白惨惨的月亮一直紧紧地跟着我们,正咧着嘴的时候,端阳拿着手电筒忽然往右拐去,才几步路,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废弃的水库,在手电筒的光柱下,黛青色的苔痕从水泥坝上一直没进水中。

  我满脸的傻笑不由得敛了敛。

  戴端阳见我杵着不动,又硬拉着我往前挪了几步:「这次吃的东西带少了,两袋jī翅按人头分,塞牙fèng都不够,大伙一看见水里有鱼,都喊要烤。钱宁,咱们也来抓。他们在另一头下水,咱们玩咱们的。」这一拉,粼粼的水光更是一览无遗,碗口大的月亮浮在波心,闸口的铁栅堵在入河口前,水位不高,到处是鱼尾搅水的声音。

  端阳又推了我一次,笑问:「怎么了,游泳不是你的qiáng项吗?」我小时候跟戴端阳在泳池里玩过水,我仗着上过几天游泳班,没少欺负他。可我早没游了。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他是听谁说的,只好才接了一句:「是。是qiáng项。」戴端阳在糙丛里摸了几把,拿出事先摆在那里的桶子,上衣一脱就下了水,先是沿着堤坝和河岸吃力地走了两圈,然后冲我喊:「钱宁,水浅着呢,下来吧。」我看着那条长裤紧紧地裹在他大腿上,往后退了几步,喃喃地说:「我替你看衣服。」一不留神,踩在石子上,还差点滑了一跤。

  端阳没再抬头,拿着个塑胶桶,专心致志地在水里舀鱼。

  我浑身发抖,水光照在堤坝上,也像月光一样,白晃晃的,好不容易等他捞上来一条一掌长的小角,我背上已经湿透了,汗津津地贴着ròu。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呼救声。端阳愣了愣,在水里站直了身子,冲我喊:「钱宁,你听,有声音。」我一直在摇头,只想到要避祸。那边喊救命的声音却更大了,男的女的都有,戴端阳两下爬上了岸,从我手里拽过衣服,朝那边快步跑去。

  我跟着他跑,绕过几棵歪脖子树,又跑了一段长路,就看见几个女的站在岸边呼救,水心有人扑腾着,眼看要不行了。

  端阳比我跑得决,没等我追上去,已经一个猛然扎进水里。这里离水库远,水流比先前湍急得多,又深,他一下水就被水流冲歪了好几米,我看得满头大汗,脚却越来越软。

  岸边站的人都不会水,只能扯着嗓子哭,水里那人被水越冲越远,等戴端阳游到他身边,那男的见了他像见了救命稻糙,两条胳膊死死箍住了端阳的脖子。

  端阳脸色一青,一下子被压得喘不过气,头溺在水里,手连划了好几下,半天才浮上水面,多少救人的就是这么给活活拖死的。

  那几个女的也看出qíng况不对,哭得更是撕心裂肺。端阳往岸边划了两下,看我呆站着,勉qiáng喊了一声:「钱宁,拉我一把。」我嘴上说好,才往岸边迈了两步,脚就不停地发抖。

  那帮女的都哭了,哭着求我:「你救人啊。

  我白着脸,勉qiáng又走了几步,脚一碰到水,连站都站不稳,坐倒在地上,手足并用地往后爬。

  端阳呼吸不畅,一张脸慢慢憋成猪血色。他一边游,一边用力扯着那人的手,企图把脖子上的桎梏弄松些,实在扯不动了,在水里哑着嗓子又喊了我一遍:「钱宁,拉我一把。」我鼻涕和眼泪糊了一脸,手抖得厉害,也想把外套脱了,也想去救他,两条腿却不听我的使唤。

  我哭着跟边上的人说:「你们推我一把,把我推下去。我走不动。」那帮女的先前求我把眼泪都流gān了,现在一个也不肯搭理我,都往回跑,去搬救兵。

  戴端阳还在往岸边游,只是越游越慢,很快又呛了一口水。

  现在岸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小声地叫他的名字,戴端阳听见声音,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光。他把背上那人最后向前推了一把,没多久,两个人都沉进了水里。

  之后的事都是听来的。搜救的人沿着河岸走了一小段路,戴端阳就挂在一根横贴水面的树杈上,他们把他捞上来,做胸外按压,然后送到医院。另一个人隔了两天才找到,尸体卡在水坝闸口的铁栅里。

  追悼会上,系里的学生穿黑衣黑裙进场,黑白遗照挂在正墙,花圈挽联堆放两侧,学生们对着放大的遗照三鞠躬,嚎啕大哭。

  这也是听来的。

  那天晚上,没等到天公放亮,旅行社就连夜用原来那两辆车把我们又拉了回去。我脑袋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坐到了回程的车子里,光着膀子,披着条大浴巾,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几个把我扛回来的老师,对晚上发生的事都是支支吾吾,怎么撬也不松口,只说:「戴端阳没事。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我终于听见了想要的那句话,这才安静下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眉如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