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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江国by孔恰【完结+番外】(11)


那少女只气得浑身颤抖,浑然忘了不是他对手,鞭花一抖,便要纵跃向前。
那青年横臂一拦,笑道:
“这点小事,何劳郡主动手。”
他打量着屈方宁,脸色如常,目光却沉了下去。
“看来小兄弟是不愿卖我这个人qíng了?”
屈方宁淡淡道:“我们初次见面,似乎谈不上有什么人qíng。”
小亭郁急道:“方宁,别说了。咱们走吧!”伸手去拉他衣袖,却哪里拉得动半分。
那青年缓缓道:“不知方宁兄弟平日惯用什么兵器?”
屈方宁覆上小亭郁的手,向他露出平时的笑容,轻语道:“别担心!”
一转身,就听见他的声音在庭中冷冷响起:
“平时不怎么用。你若能bī得我使出兵器来,也许就知道了。”
小亭郁才稍稍放下的心,立刻又悬得高高的,几乎又要去拉他了。
那青年倒也并不动怒,手中银枪利落地一旋,微微一笑,向后退了一步。
“在下贺真,请教阁下高招。”
话音落处,一股凌厉之气破空而来。屈方宁只觉呼吸一滞,一条明晃晃的枪尖已袭近面门。心里顿时叫声不好,qíng急之中不及思索,几乎是惯xing后翻,随即旋腕翻臂,试探着向他右腕折去。贺真反应好不迅疾,即刻回枪沉肩,将这一折及其后着尽数躲过。
两人堪堪分开,各自落地。屈方宁眼光不离贺真,叫道:“小将军,退后!”
贺真亦同时出声提醒道:“郡主,你先到旁边去。”
他重新打量屈方宁,嘴边笑意更浓,道:“兄弟身手俊得很哪!”
屈方宁道:“你也不错!”
说话间,枪尖银光点点,抢攻过来。屈方宁运劲于掌,与他战在一起。
小亭郁从没见过屈方宁与人相斗,见贺真枪法十分jīng湛,心中不禁充满了担心。
依稀觉得贺真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那少女却激动万分,高叫道:“姐夫,扎死他!扎死他!”一边挥舞断鞭,吆喝助威。
贺真嘴边带笑,手中却毫不容qíng,一条银枪使得急雨一般,片刻之间,已刺出三四十枪。
一时千影齐放,屈方宁只见眼前枪尖震dàng,圆转多变,点、戳、挑、冲、扎种种手法不一而足,一时缠裹黏绵,有如灵蛇行陆;一时雷霆bào烈,好似马踏连营。
这一套攻击凌厉之极,莫说还击,就连一一躲避也极为困难。屈方宁向后连退不止,一双手掌左支右绌,简直险象环生。那枪尖片刻不离他左右,似乎随时能将他戳个透明窟窿。
那少女喝彩不已,拍手叫好。小亭郁满脸忧虑,紧紧握住了扶手。
但这缭乱的枪影,屈方宁竟然悉数避过了。
他之前连退数十步,已退到月形门下。再一两步,便要退出庭院了。
贺真一枪撩向他下盘,似要就此将他bī退。屈方宁腾空轻轻一跃,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似搭实捻,一股黏力向枪身抓去。贺真不敢怠慢,枪尖连晃,嗤嗤两声,既避开这一抓,又转攻他左肩,jīng妙入毫巅。屈方宁指尖堪堪碰到他枪身,便给他dàng了开去。
贺真避过那股黏力,暗叫一声好险。枪身如被他抓个正着,那便难以夺回了。
却听屈方宁轻笑一声,身不动,肩不摇,倏然间,右手五指已袭向他胸口空门。
贺真心中一惊,回枪架挡已是不及,只得退了一步。
屈方宁不依不饶,向前跨了一步,又直指他胁下空隙。
这一指似乎也没什么特别,贺真却脸色微变,立刻回臂自救。屈方宁变指为戳,贺真向旁一侧,又退了一步。须臾间,屈方宁掌风如削,向他抢攻不止,无一不是指向咽喉、胸腹要害。贺真纵退招架,竟无还手之力。只听一声闷响,左胸已中,一线鲜血激she而出。
那少女惊叫道:“姐夫!”
屈方宁左手本待抢上,见他受伤,便倒跃一步,收掌不发。
贺真深深看他一眼,才低头察看伤口。那伤口其实也不甚深,他身子一站定,血便渐渐止住了。
屈方宁见胜负已分,道:“小将军,我们走。”转身将小亭郁推向门口,见那小狐狸坐得可爱,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忽听身后贺真笑道:
“兄弟请留步。贺真还有几招枪法,要请兄弟指点一二。”
屈方宁道:“好!”放开轮椅,跃向庭中。
小亭郁早就巴不得快走,听到贺真又出言挑战,不禁大为皱眉,心想:“这人是怎么回事?输都输了,还要纠缠不休。”
再看场中,二人又已斗在一处。
小亭郁立刻看出,这一场与之前可称截然不同。
贺真的枪法变了。
慢!
与之前招招抢先的快攻相比,他现在的枪法简直缓慢得令人发指。连小亭郁这样的外行,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枪尖划出的每一条弧线。
若说之前他的枪法是盛夏的一场狂风bào雨,现在却变成了chūn风里款款摇曳的花。
温柔,缱绻,甚至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花。
他的手法,也如赏花人一般轻柔,又充满怜惜。旁边的人看了,还以为是父兄在耐心地教导最疼爱的徒弟,全然忘了这是一场真正的战斗。
屈方宁的脸色也变了。
这枪法与他所知的相差实在太大了。就连贺真刚才的枪法,也与之迥异。
那潇洒快意的枪法,竟在刹那间变得神秘莫测。枪意也不再明朗利落,而是出奇的毒辣、yīn柔。每一招每一式,表面娇软,内里却藏着一股浓浓的杀意。
等他惊觉擒拿点戳都无从着力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已经被带入了这个缓慢而yīn狠的陷阱。
嚓的一声,他左肩已被枪尖撩中,肩下顿时一片火辣辣的,几乎抬不起手臂。
再几步,右腿又着,这一枪更深,只划得他整条腿血流如注,再也不能腾挪自如。
贺真回手绕了个枪花,嘴边含笑,斜斜一划,向他心口笔直刺去。
宛如丹霞罗绮,又似冷露无声。
这已不是甚么切磋比试,而是以命相搏的决斗。
屈方宁骇然盯着贺真,一瞬间心思百转,猜想了千百个可能,却没一条能完全对上。
小亭郁看场中qíng形紧急,忽然醒悟,急叫道:“贺叶护,请住手!我们是千叶使者!”
贺真眉心微动,不知是否听在了耳中。
但他这一枪之势毫无窒滞,眼看就要开在屈方宁胸口之上。
屈方宁qíng知不敌,百忙中伸手入怀,横过短剑剑鞘,想要勉qiáng抵挡。
半空中一个声音森然道:“退后!”
电光火石间,只见黑影一闪,一个人凌空跃起,一把提起屈方宁背心,将他掷向门口。
他怀中那柄短剑却已被戳个正着,喀喇一声飞起,宝石金屑,滚落满地。
屈方宁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小亭郁急忙上前扶起他,连声问:“方宁,你怎么样?”
屈方宁微一运气,只觉胸口针扎也似地疼痛,想是那一枪的凌厉之气已伤及肺腑,当下只摇了摇头。
却见那少女睁大眼睛看着来人,颤声叫道:“天……天叔!”
小亭郁这才看向适才出手相救之人,只见他一袭黑衣,身材极高,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鬼面具,看不见面容。
他震惊之下,连见礼都忘了,心中只想:“御剑将军为什么会在这里?”
御剑天荒如同未闻,环顾庭中,向贺真道:
“昭云儿又惹了什么事?”
小亭郁这才恍然:“原来她是御剑将军的侄女昭云郡主,怪不得脾气如此娇纵。”
昭云郡主抢道:
“天叔,那个人把你送我的鞭子弄断了,我……我气不过……”
御剑天荒漠然道:“我没问你。”
昭云儿不敢再说,两只大大的眼睛乞求地看着贺真。
贺真瞥了屈方宁一眼,微微一笑,道:“如将军所见,郡主跟人起了些争执,我嘛……只是跟他们开了个玩笑。”
小亭郁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心中火起,忍不住道:“贺叶护这个玩笑,开得可不小啊。”
昭云儿cha口道:“你们还要捉我当女奴呢!”
小亭郁听她颠倒黑白,眉头蹙起,捧起那白狐道:“是你追这狐狸在先,怎么血口喷人?当女奴这件事,也是你自己说的!”
御剑天荒瞧了一眼,向昭云儿道:
“你好得很,自己去向兰后请罪罢。”
昭云儿立刻叫道:“我不去!那个老……老……她老是欺负我鱼丽姐姐,我……我也要弄坏她最喜欢的东西。”
御剑皱眉道:“小孩子胡说八道。”
不再理会她,目光转向了地下的屈方宁。他左肩衣服被贺真挑破,露出一个殷红的云状掌记。
御剑心中诧异,问道:
“你是老屈家的奴隶?”
屈方宁忍痛跪道:“是。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小亭郁怕他责罚,连忙道:“他是我表弟屈林借……借给我的,决计不是私自……逃来。”
御剑点了点头,并不在意。昭云儿却忍不住跳起来叫道:“好哇,口口声声要当我的主人,结果自己才是个奴隶!”
越想越气,怒气冲冲,道:
“我的宝贝鞭子,居然被你这个身份比猪狗还卑贱的东西……弄断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今天的耻rǔ!”
她气得狠了,说到末尾几个字,小嘴一扁,哭了出来。
屈方宁捂紧心口,面色苍白,艰难道:“请……请郡主责罚。”
御剑见她抽泣不已 ,不悦道:“哭甚么?天叔再送你一条便是。”
昭云儿哭道:“才不呢!这鞭子是我八岁生日时你送我的,我跟阿初哥哥一人一条。我抱着它睡觉,做梦都会笑出来!现在阿初哥哥没有了,鞭子也没有了。你再送我一千一万条,它也回不来了!”
御剑听她提到“阿初哥哥”,似乎也心软了,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
屈方宁喘息道:“小人实不知此物如此珍贵,否则……”一口气没上来,放声大咳。
小亭郁忍不住道:“郡主既然如此看重这个礼物,便不该轻易拿它跟人打赌。”
御剑收回手,问道:“什么赌?”
屈方宁如实说了。昭云儿急道:“天叔,你说这鞭索儿里掺了天蚕丝,寻常利刃也削它不断。谁知这贱奴……”
贺真此时却已将那柄短剑连鞘拾了起来,道:“郡主,这可不是寻常利刃。”
御剑瞥了一眼,道:“贺叶护识得此剑?”
贺真笑道:“不敢说有十足把握,只好猜上一猜。”
那短剑薄如秋水,盛夏之中,犹自寒气凛然。
他轻抚剑身,缓缓道:“‘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我观此剑气势萧然,千载之下犹带悲决之意,想来应是燕丹名剑‘易水寒’。小兄弟,我说得可对?”
屈方宁怔怔道:“这把剑不是我的。贺大人说得对不对,我也……不明白。”
贺真笑道:“那真是可惜了。”将短剑与崩落的几颗宝石包了一包,放在他怀里。
小亭郁心中大大地不悦,想:“这个人刚刚还想杀了方宁,现在却又笑嘻嘻地来跟他说话。脸皮之厚,简直闻所未闻。”
屈方宁似乎也将适才的生死一线完全忘了,道了声谢,便要站起。只是胸口疼痛,一时失力,挣扎了几下,竟没能站起来。
御剑忽道:
“昭云儿,还不去扶你主人起来?”
这句话一出,庭院中顿时静悄悄的。
昭云儿颤声道:“天……天叔,你让我叫他主人?”
御剑语气肃然,道:“自己立下的诺言,怎能反悔?快去!”
昭云儿的眼睛刚刚哭过,红肿还没消,此刻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她哭道:“天叔,你从小是最疼我的,我小时候不喜欢穿鞋子,总是光着脚到处跑,扎了许多次也不改。有一天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儿,非常骄傲的。她是南朝那个将军纪伯昭的孙女儿,穿着一双漂漂亮亮的缎子鞋,我跟你说我想要,你就破了那座城,给我拿了来。你这么爱惜我,现在却叫我去当……当别人的女奴!”
她哭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甚么任xing刁蛮,一点儿也没有了。贺真和小亭郁都忍不住要笑,连御剑都似乎晃动了一下。
屈方宁五指紧紧扣着扶手,勉qiáng站起,低声道:“小人可自行起身,不敢偏劳郡主。”
昭云儿如蒙大赦,立刻一步也不走了,眼巴巴地看着御剑。
贺真笑道:“主人都放过她了,将军就饶了郡主罢!”
小亭郁立刻也道:“将军,我也要带他回去了。”
御剑方道:“那就暂且记下。”一转身,向小亭郁走了过来。
小亭郁只觉一阵迫力向自己沉沉压来,qíng不自禁地就想后退。却见他一伸手,提起了那只小狐狸。那狐狸在他宽大的手掌里滚成一团,浑身瑟缩,显得更小了。
御剑道:“我给兰后送回去。”又询道:“占星天灯是你改制的么?”
小亭郁怔了一怔,道:“是、是我。是不是……有甚么不妥?”
他是第一次出使,这改制别国庆典的事qíng是否符合规制,也不十分清楚,心中忐忑不已。
御剑注视他,道:“不。兰后和鱼丽都夸你能gān呢。”
虽看不见他的神qíng,但面具下那双眼睛,的确有着赞赏鼓励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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