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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江国by孔恰【完结+番外】(46)


他心中害怕,径直向北面院墙奔去。钱府距崇化寺尚有三条街之远,他一心只想向御剑求救,逃得唯恐不快。到院墙前一看,顿时大叫一声苦也。眼前一堵红墙,竟有两丈多高。自忖攀爬不上,只得转身凝气,准备一搏。
那头陀嘿嘿笑了两声,道:“九华派的小狗,留点力气伺候你家亲亲小王爷罢。”禅杖一伸,便来夺他手上古琴。屈方宁五指一拢,反用其力,探向杖头。那头陀“咦”了一声,颇为诧异。屈方宁运劲如绵,黏得他踉跄了一步。那头陀更是惊异,叫道:“这是甚么歪门邪道?”屈方宁两下试探,晓得他功夫不如自己,便不忙逃跑了,见他禅杖扫来,反而欺身去抓。那头陀三番两次被他带得杖法偏离,不愿纠缠,左手向怀中一摸,一团huáng色浓烟向屈方宁挥去。
屈方宁见他目光闪烁,已知不对,见huáng雾袭来,就地一个翻滚,堪堪避开一劫。其时天色灰蒙蒙的,不时飘洒几点牛毛小雨,地上满是泥泞。他这么一滚,满身都是污泥。可惜天公不作美,雨丝正斜得飞起,带着huáng雾向他扑来。
眼见逃无可逃,背心一紧,腾云驾雾般被人提起。一名女子冷道:“石cháo音,你看看这是谁?”却是“飞花点翠”崔玉梅到了。
石cháo音眯眼一望,尖声道:“这不是我的好师叔嘛。怎么,落这老娘们手里了?”
崔玉梅脚边一人,满脸血污,奄奄一息,正是南海派门主石净光。崔玉梅听他言语无礼,暗暗皱眉,道:“你们设下毒计,暗算我门下弟子,心肠之恶毒,手段之龌龊,比魔教尚且不如!首恶已经伏诛,你还不跪下认罪?”
石cháo音哈了一声,满不在意:“你要杀就杀,啰嗦甚么?莫不是看我师叔长得英俊,要留他做个面……”一言未毕,崔玉梅长剑颤动,已刺向他眉心。石cháo音料不到如此快法,慌忙中禅杖一挡,嚓的一声,杖头削去半截。见钱府守卫向这边聚拢,心知不妙,运起“云山普渡”,向院墙外逃去。崔玉梅冷哼一声,如影随形,跟了上去。
屈方宁悠然作壁上观,见崔玉梅剑光闪处,石cháo音左支右拙,毫无还手之力,看得十分无趣。不过三五招,石cháo音额头中剑,满脸鲜血,滚在一边,不知是死是活。
他这才拽了身边半死不活的石净光,纵跃而下,向崔玉梅道谢。崔玉梅正要开口,一眼看见他怀中的古琴、玉笛,眼神陡然一亮,颤声道:“你……这是从……”
屈方宁见她激动得厉害,忙将手中物事递给她,道:“我在里面找到的。”笛子也就罢了,那古琴离手之时,却是万分不舍,几乎又要流下泪来。
崔玉梅qiáng自镇定,道:“这是我九华山镇派之宝,久觅未果。全赖小公子寻回,敝派上下,感激不尽。”又取出一块布帕,细细地擦拭着玉笛上的雨水污泥,对古琴却是一眼也没有多瞧。
屈方宁见古琴琴轸上沾了许多污秽,莫名的一阵难过。见石净光远远的手足摊开,躺成一个大字,走去踢了踢他脑袋,随口问道:“崔掌门,他死了么?”
崔玉梅抽出一张蓝布,爱惜地将玉笛裹好,闻言头也不抬,道:“死不了!”
屈方宁点了点头,全不在意。倏然,背后一线杀气如凝冰般刺来,却是石cháo音诈尸偷袭。他一惊之下,不及思索,一把提起地下的石净光,阻挡石cháo音这破釜沉舟的一招。眼前青光闪烁,却是一把分水钢刺。石cháo音来势汹汹,面对这位师叔,竟无一丝一毫犹豫。手中钢刺刺穿石净光胸口,来势不绝,眼见又要将屈方宁捅穿。
崔玉梅见变故突生,十二品剑剑鞘一甩,便向石cháo音头颅击去。剑鞘尚未飞至,只见屈方宁左手向外一绊,牵引得钢刺向旁一偏。右手却笔直伸出,五指如钢爪,戳入石cháo音心口。石cháo音胸前登时激起一蓬血花,双目死死睁大,极为狰狞。剑鞘飞来,在他头上重重一击,登时便倒地气绝。
他推开石净光尸体,心中暗叫一声好险。见自己满手是血,正寻思找个东西擦一擦。突然之间,一股山崩地裂的大力一把将他按在墙上,登时眼冒金星,头顶砖末簌簌而落。只见崔玉梅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他的脸,齿fèng中一字字咬出五个字:“——六指天罗手!”

第16章 心画

他从未听过一个人的声音,能浸透如此多的怨毒与仇恨。只觉喉咙被掐得死死的,颈上青筋bào起,连呼吸也带上了血沫味道。崔玉梅枯瘦的五指紧紧叉着他,整张脸扭曲变形,嘶声道:“说!谢空回在哪里?”
屈方宁只觉喉间血腥味越来越重,眼前也渐渐发黑。双手奋力护住自己脖颈,然而崔玉梅手指好似鹰爪,扣入喉头数分,哪里挣脱得开?
崔玉梅见他双眼翻白,大口喘息,左手抬起,将他后脑狠狠一按,追问道:“谢空回那jian贼死了没有?是不是他派你来的?快说!快说!”
屈方宁死死拽着她的手,在夹fèng中艰难喘气,眼前景物都模糊起来,神智却清明异常:“南下之前,回伯曾嘱咐我,千万别在人前展露功夫,原来有个这样厉害的大仇家、大对头!”
崔玉梅伸指一探他脉搏,全身颤抖,咬牙道:“果真……不错!那天你全身内力空空dàngdàng,我还以为……你瞒得好!不愧是那jian贼的传人!我问你,你跟他是甚么关系?你是他儿子?还是他徒弟?他现下是不是在福建?你说!”
屈方宁喘息未定,正要辩解,忽听对街人声窸窣,竟是车卞在同阿赤队长jiāo谈。料想御剑就在左近,心中蓦然一惊,双膝跪倒,磕了好几个头,咳道:“崔掌门见谅!弟子与谢空回确实大有渊源,掌门见问,原应据实以告。只是如今弟子身负大任,qíng势紧迫,无法一一诉说。待弟子……事成之后,再来九华山向掌门领死。”连咳带喘地说完,又重重磕了几个头。
崔玉梅听他口音忽然变得纯正流利,全不是日前所见的手语乱飞、诘曲聱牙的模样,心中疑雾重重。见他眼神极为诚恳,不时瞥一眼街口,复又恳切地看着自己。细雨蒙蒙,将他鬓发眼睫悉数沾湿,模样比朱靖还幼小几分。她心肠远非刚硬,几乎便要应允。但想到十多年来日日夜夜折磨自己的丧子之痛,如何开得了这个口?心中思绪起伏,挣扎不休。
屈方宁侧耳听着对街动静,见崔玉梅无甚反应,急得又磕起头来。下颏一痛,却是崔玉梅qiáng行扳开他的嘴,将两枚甜腥药丸喂入他口里。
崔玉梅目光如铁,道:“这是本门圣药‘憔悴东风’。此药加速痊愈,颇有神效,只是毒xing难抑,每年chūn天,都须我独门解药克制。你刚才服下的,是今年的解药。”
屈方宁被迫服药,咳了几声,仰脸道:“……崔掌门是叫弟子……今后每年都来九华山取解药么?”
崔玉梅冷冷道:“正是。”
屈方宁急道:“弟子身份低微,恐怕……”
崔玉梅打断道:“你派人领取,也无不可。”
屈方宁还待争取,只听对街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立刻跪道:“谢崔掌门赐药!”
崔玉梅紧紧盯着他一举一动,心中忿恨陡生,一手掐住他脖颈,切齿道:“你若是骗我,我要你求生不……”
话音未落,风声飒然,一把纸伞破空而来,钉入墙面足足七八寸,劲风刮得她满面生疼。御剑的声音在背后森然响起:“放开他!”
崔玉梅心中疑云大起,缓缓松开五指。御剑一手将屈方宁揽了过来,见他嘴边沾满血沫,双眉紧蹙。屈方宁咳嗽道:“崔掌门把我当成了……那个人。”指了指石cháo音尸身,虚弱道:“他刚才……使毒,huáng色的……崔掌门中了一些。”靠在御剑手臂上,咳个不停。
御剑认出石cháo音面目,料想他所言非虚。见他脖颈上一圈青紫淤痕,喉头皮肤下血丝毕露,心中大怒,向崔玉梅冷冷望了一眼。
崔玉梅被他目光一扫,只觉一股qiáng大威压直泠泠bī迫过来,更是疑惧万分。屈方宁忙拉了拉御剑的袖子,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御剑这才伸手给他擦了擦嘴角,道:“怎么三天两头弄成这幅模样?”
屈方宁无奈道:“我长了一个好欺负的脸。”
御剑仔细一打量,见他一双眼角微微下垂,睫尾又长又黑,不说话的时候,果然是有点儿委屈受气的样子。别人一看他的神qíng,开口忍不住就软了三分声气,哪是什么饱受欺负的长相?分明占了天大的便宜。见御剑看着,故意扁了扁嘴,装出一个要哭的模样。御剑目光稍和,道:“我在这里,谁敢欺负你?”
街口人影起伏,却是九华派弟子捉了一人前来。杨晏挥舞双钩,一马当先,叫道:“师父,盗宝贼抓到啦!可惜石cháo音那贼和尚前天已被逐出门墙,又跟石净光反目……咦?”见到地下两具尸首,大喜过望,道:“原来师父已经手刃jian贼,太……太好了!”提起脚来,狠狠碾在石cháo音脸上。
崔玉梅这才从御剑身上收回目光,瞥向被俘之人,问道:“你就是石天清?”
那人披头散发,一身衣衫破破烂烂,满身瘀伤,低声道:“弟子正是。”
崔玉梅向玉笛、古琴一指:“这两件东西,是你偷的?”
石天清看了一眼,目光毫无波动,道:“是弟子从九华山上带走不假,然而……并非偷窃所得。”
宗言挥起剑鞘,狠狠抽了他后脑一下,道:“恶贼,还要说谎!”
崔玉梅冷笑道:“这两件宝物在我九华灵台之下,已逾十年。不是偷的,怎么会到了你手上?”
石天清吃了这一击,全身摇摇yù坠,几乎跪不起身,仍支撑道:“是东山那位柳掌门送给我的。”
崔玉梅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讥嘲之意。石天清神色不改,道:“二月初四那天,我携千金上山,愿以舟山百顷渔田,换取此物。那日崔掌门不在山上,我只得在灵台边苦苦等候。柳掌门……那时我并不识得他,——见我频频仰望,便问我:‘你是不是想要那台子下的东西?’我直承道:‘是。’他又问:‘你是为自己,还是为亲爱之人?’我答道:‘为天下苍生!’他看了我几眼,笑道:‘好,送给你!’说罢纵身而上,取了给我。我又惊又喜,询问是否要向崔掌门禀报一声。柳掌门摆手道:‘东西是我……的,跟那小妮子有什么相gān?’”
崔玉梅笑声不绝,道:“说得好!柳掌门还跟你说了什么?”
石天清声音如常,缓缓道:“他还说,崔掌门……羁于世俗,多半不能领会他的良苦用心。若有人前来追问,只要不理不睬,其怪……自败。我谨遵柳掌门指令,只求脱身……”
杨晏大怒,叫道:“放屁!你这jian贼写信求救,说遭人围攻,命在旦夕;又说我们颠倒黑白,蛮不讲理,让你南海派的师叔师弟,抓到就远送海外,以便死无对证!只求脱身?你哄三岁小孩罢!”
石天清惊道:“甚么?我几时写过这等书信?”
崔玉梅只道他装疯卖傻,抵死不认,怒哼一声。杨晏、宗言举步上前,将石天清围在中间。只听一声压抑惨叫传来,似乎遭受了巨大痛楚。
屈方宁见石天清跪在地下,全身颤抖,背部被汗水浸透,好生不忍。足尖一动,御剑便揽住了他:“宁宁,他人门户之事,不可随意掺和。”
屈方宁只得答应。片刻几人散开,石天清手足软垂,如同虚脱了一般。崔玉梅一眼也不瞧,向御剑道了一声:“大当家,今日得罪了。”
御剑漠然道:“江湖无日不风波,还望崔掌门今后带眼识人。”
崔玉梅哼了一声,握着那玉笛瞧了片刻,冷笑道:“你终究狠不下心对他下手。羁于世俗的……到底是你,还是我?”将玉笛向杨采和一抛,率众离去。
屈方宁一回院舍,便被御剑按在椅中,查看伤处。见他神qíng专注,忍不住扑哧一笑。
御剑看着他咽喉瘀伤,随口道:“笑甚么?”屈方宁道:“你刚才凶得很,怪不得别人都怕你。”御剑眉弓一蹙,道:“老太婆伤你,怎能轻饶?日后打下皖南,大哥一把火烧了她们九华山。”见他仍然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也不禁嘴角一翘,道:“傻笑个什么劲?”
屈方宁想了想,道:“想跟你讨一件功劳。”取出那本江南织造法绢册,jiāo了给他。
御剑一翻之下,诧异之极,站直道:“这是哪儿来的?”屈方宁如此这般叙说一番,又伸出手掌,邀起功来。御剑一边察看册子,牵了牵他的手,道:“你要是在我军中,倒是可以记上头功一件。”屈方宁立刻就要夺回,嚷道:“那还是以后再给你,不然岂不是吃了大亏!”御剑哈哈一笑,把他抱了起来,向空中举了举,道:“给都给了,怎能反悔?”屈方宁抱着他脖子,讨价还价:“那你先给我记着。”
御剑应道:“嗯,以后再给你补上。”目光移到他脸上,想着他这个小脸孔上戴着鬼军面具的样子,心想:“这孩子跟着我,不知要被宠成什么样。”作势一甩,将他轻轻地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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