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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江国by孔恰【完结+番外】(53)


屈方宁倚靠着他,声音也沙沙地没甚么力气:“大王不是万岁万万岁么,还要延年益寿做什么?”
御剑道:“人到古稀,已属不易。天命难违,甚么万古长生,不过是痴人说梦。那南朝皇帝赵延,对这些神神鬼鬼的门道最是深信不疑,召了几百道士进宫给他炼制仙丹,妄想万寿无疆,得道成仙。结果宫殿烧了几座,人也落得一身怪病。”
屈方宁忆及崇化寺中所挂老君像之事,心中唾骂一句:“这个老糊涂!”问道:“活一万岁,那可有点儿难捱。为什么有人想活那么久?”
御剑道:“位高权重,享尽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这日子过多久都不嫌长。他做皇帝的,自然想活得越久越好。”
屈方宁在他怀中仰起头,道:“你也位高权重,要什么有什么呀。”
御剑看着他:“这么说,我也该修一修长生之道了?”
屈方宁笑嘻嘻道:“你不想么?”
御剑嘴角带笑,忽然从马背稳稳落下,朝他伸出手来。
“——长生非我愿,但求达慕垂鞭。”

第18章 莫离

屈方宁尾椎一麻,一股热意直冲脊背,直是没做手脚处,几乎坐之不住。见他那只手稳稳伸向自己,面具下的深邃眼睛满含笑意,说是期待,倒更像打趣。僵硬了片刻,迟疑着把马鞭儿轻轻一甩。柔软的银白尖梢刚落入御剑掌心,尚未回拉,御剑身影一翻,已经跃到他背后,双手把他紧紧一抱,抵着他的脸颊:“这是答应我了?”
屈方宁瞬间红了脸:“没……没有答应!我是怕你……怕你……”
御剑隔着木质的面具,犹能感觉他面孔的热度,笑道:“你都拉我上马了,怎能赖账?”
屈方宁立刻反驳:“是你自己上来的!”
御剑笑出声来:“好,我自己上来的。你是心疼了,怕我下不了台,是不是?”
屈方宁又接不上了,好像说什么都不对,都是要中圈套的。晓得段数跟他差得太远,只得哼了一声,闭嘴不说了。
御剑却不肯放过他,面具下颌撞了撞他的额头:“那你今天又勾引我?”
屈方宁忍不住还嘴:“哪儿勾引你了?”
御剑道:“还敢装傻?刚才在城里,还不是勾引?”
屈方宁心里一得意,旋即正色道:“我就是系了个扣子。你还给我穿过衣服呢!”
御剑在他脸颊边低声道:“我现在更想给你脱衣服。”
屈方宁全身血气轰然一热,腰都软了,qiáng自镇定,磕巴道:“你……你想gān嘛?”
御剑指腹摩挲着他手指上的疤痕,笑意浓得几乎溢出来:“怕你累了,带你回去睡觉啊。”
屈方宁心知他指的绝对不是平时那个睡觉,但又无从反驳,只好又悻悻闭嘴,心里憋气极了。
御剑把他里里外外欺负个够本,心qíng极其舒畅。又拿过他的手,给他右手拇指戴上一物。
屈方宁一看,却是那个铁玉扳指。忆及当日,“啊”了一声。
御剑把他的手连扳指一起扣住,道:“拿着。老子送的东西,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屈方宁哼道:“还不是你不理我,不然我才舍不得……”自知失言,连忙改口道:“我火气一上来,就爱扔东西。从前我古哥惹毛了我,我能把他全副家当扔个清光。”
御剑道:“这么说,我在你心中,也就跟你哥哥差不多了?”
屈方宁格格笑道:“高多了!我只扔了你一样嘛!”
御剑看着他泛着水光的嘴唇,目光深沉火热,沙哑道:“宁宁,大哥喜欢你,才送你东西。”触着他耳边道:“再敢还给我,我就qiángjian你。”
屈方宁心脏深处一阵麻痹,只觉那只扳指都热了起来。与他四目相对,心中暗叫危险,偏偏无法逃脱。
忽闻头顶沙沙有声,举目一看,却是一只五色风筝,状如蝴蝶,尾翼朱红,正自款款飘dàng。
他心中一动,跃下马背,循着风筝走了过去。转过棵子坡,果然见到一座金镂玉雕的华贵轮椅静静停在水边。轮椅上的人怔怔望着半空中的风筝,神色寂寥。
他立在原地,叫了一声:“小将军。”
小亭郁还在出神,眼睛茫然转了过来,一见他,全身陡然坐直:“方宁!”
屈方宁走近几步,停了下来:“小将军,好久……不见。”
小亭郁嘴唇一动,胸口压抑已久的千言万语,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一坐一立,默默对视了许久。
小亭郁终于开口,声音有些gān涩:“你长高了。”
屈方宁看着他道:“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小亭郁自嘲一笑,道:“我一直就是这样。”
屈方宁上前一步,道:“你心qíng不好么?桑舌说你总是闷闷不乐。”
小亭郁道:“我好得很。对了,谢谢你送我的机关弩箭,我很喜欢。”
屈方宁听他的口吻客气疏远,伸出的脚又收了回去,低声道:“那就好。”
小亭郁目光落到他手上,道:“你现在还戴手套么?”
屈方宁还未开口,御剑按马而出,见状便勒马不前,马鞭点了点他的脸,道:“我先回去了。”随口向小亭郁招呼:“代我问候你父亲。”
小亭郁低低应了一声,向他躬身行礼。目视御剑背影消失,心中忽然一阵疲倦,道:“你也走吧。”
屈方宁道:“我陪陪你。”
小亭郁淡淡道:“我累了。”
屈方宁诚挚道:“我送你回去。”
小亭郁摇摇头,道:“虎头绳就在附近。”伸手滚动木轮,退了几步。
忽然一声清响,风筝一条银白长线,已然从中崩断。
那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在高空中飘飘dàngdàng,片刻就消失在天边。
两个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句未了的誓言:
“它带你到天上去,我就追到天上去!”
屈方宁片刻出言,打破沉默:“我帮你捡回来吧。”
小亭郁背对着他,语气淡漠:“不用了。捡不回来了。”
前行了一程,见他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最终还是回了回头:“方宁,再见。”
背后立刻传来一句:“小将军,再见。”
小亭郁推着木轮,慢慢地沿着水边走回去。
许久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穿着白袍的挺拔身影,才手足无力地停了下来。
正是chūn末夏初时节,水边花团锦簇,开着龙胆花、门兰花、金莲花、罂粟花……每一朵都那么娇媚鲜妍。再湍急的河水流过这条花的堤岸,都会变得温柔一些。
但这所有的花儿里,一朵白色的都没有。因为chūn天已经过去了,所有的素簪花都已经开败了。
素簪花在锡尔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初恋之花”。
他的初恋之花,也已经开败了。
安代王寿辰之日,一见前来贺寿的诸臣,别的先不管,先伸手要起赌注来了。
车宝赤老大不痛快地掏着金币,十分忿忿然:“三年没一个人赢过,怎么你一过寿,就收庄通吃了!老实说,是不是你威bī利诱的?”
安代王哈哈笑道:“哥哥我赢得光明正大,十足真金!你问御剑,我送的小美人儿好不好?是不是他自己留下来的?”
车宝赤吞了口口水,垂涎道:“不瞒你说,还真想见识见识!是怎么个仙女,把御剑都迷得破了例了!”
御剑对他们拿自己的chuáng事打赌,也颇有耳闻,也没怎么在意,道:“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车宝赤啧啧笑道:“你chuáng上下来的人,哪个不怕死的敢要?别的事差你一些也就罢了,在女人身上可丢不起这个人!……”
御剑目光一动,见屈方宁一身白纱,束着金环儿,正在屈林身后乖乖站着,眼睛带笑地看着他。遂也不跟车宝赤胡扯了,在左首第一席坐了下来。寻隙捉了他手腕过来,低声道:“别听他乱说。”
屈方宁故作迷惘,道:“我什么也没听到呀。”
御剑将他带近一些,极轻地说:“那天晚上,我想的是你。”
屈方宁眼角一飞,挣脱他回到屈林背后,向他打个手势:“我才不信呢!”
御剑几乎就要把他逮过来证明一番,顾及场合身份,总算忍了下来。
他们的小动作屈林尽收眼底,朝背后悄声问:“他跟你说什么?”
屈方宁眼皮都不眨,扯谎道:“问主人你跟小郡主的事。”
屈林忙道:“你怎么说的?”
屈方宁道:“我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小郡主最近开心得很,连带着我的日子也好过多了。”
屈林夸道:“答得不错。”晃动酒杯,似在思索甚么。
寿宴甫开,门外鼓角喧天,昭云儿挽着鱼丽公主的手,欢声笑语地走了进来,脆声道:“大王,你看谁来啦?”
屈方宁抬头一看,激动难抑,引颈张望。果然帐门开处,一名眉目佻达的英俊青年随之出现。他欢喜之下,也顾不得甚么身份,低呼了一声:“贺大哥!”
贺真斗然见到他,亦是喜不自胜。粗略过了礼节,便坐到他身旁,笑道:“方宁兄弟,你……长这么高了!”
屈方宁使劲点了点头,开口道:“你也……”见他脸上风尘憔悴,想是平日殚jīng竭虑所致,心里一酸,便再也接不下去了。
贺真微微一笑,在他手上紧紧一握,又朗声道:“来,让贺大哥见识一下你现在的身手!”
昭云儿见了,很不乐意,拉着鱼丽公主的衣裾道:“鱼丽姐姐,你叫姐夫别跟那小子说话。我恨死他了!”
鱼丽神色中颇有疲惫之色,闻言只扫了一眼,道:“我哪管得了他?”在御剑身旁坐下,自斟自饮。
御剑听她语气生硬,全不似新婚燕尔的qíng好绸缪,料得二人闹了些别扭,打趣道:“怎么,天底下还有你管不了的事?”
鱼丽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复又满斟一杯。
御剑见她笑得十分勉qiáng,道:“小鱼丽,从前你可不是这么扭扭捏捏的。有什么话,还是说开了好。还要我给你劝架不成?”
鱼丽竟不理会,注满他面前的酒碗,道:“gān了。”又是一口饮尽。
御剑见她举止大异,又见贺真径自跟屈方宁说话,一眼也没看妻子,眉峰一轩,饮酒不语。
酒过三巡,屈林正了正衣冠,端着两杯色如琥珀的美酒,来到御剑席前,恭恭敬敬地献上一杯,双膝跪地,伏首道:“小侄敬将军一杯。”
御剑淡淡道:“你要敬我的酒,也不必行如此大礼。”
屈林见他不接,伏地不起,道:“小侄有一事相求,望将军答允。”
御剑语气越发漫不经心:“哦?说来听听。”
屈林心中忐忑,声调微颤:“昭云郡主天仙化身,小侄一见之下,qíng根深种,不能自己。蒙郡主垂怜错爱,愿与小侄共结百年之好。小侄斗胆,请将军赐婚。”
御剑漠然道:“昭云儿父母在堂,你要诚心求婚,何不前往雅尔都城。”
屈林焦急不已,讪讪捧着一杯酒,却不敢递出去。见屈方宁立在一旁,迎着他目光,手指微微一动。屈林意会,将酒杯递在他手里。
御剑瞥着屈林,冷笑一声,接在手中。
屈林立即大声道:“郡主自小深得将军喜爱,宛如掌中明珠。小侄对郡主一片真qíng,必爱之如珍宝,决不敢辜负。还望将军成全!”
御剑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屈林片刻,屈林跪伏地下,大气也不敢出,冷汗爬满脊背。
只听御剑缓缓道:“屈林,你行事有分寸,知进退,乃是后辈子弟中的佼佼者,我一直很欣赏你。你的父亲,与我的jiāoqíng虽然不深,但彼此心意相通,引以为平生第一知己。昭云郡主从小娇生惯养,脾气不太好。你们家领地万顷,吃穿用度,必然是亏待不了她的。我也没有别的希求,只愿她这一辈子平安喜乐,有个疼爱她的丈夫,有一位仁慈大度的家翁,我们做长辈的,也就安心了。”
屈林额头汗出,颤声喜道:“小侄谨遵将军吩咐。”
御剑举杯向昭云儿道:“小女孩儿,有什么想说的?”
昭云儿脸上飞红,道:“有、有什么可说的?”又狠狠盯了一眼屈林,道:“便宜你了!”
御剑满饮一杯,道:“自己去定个日子罢。”
席上众人见喜事做成,无不拍手庆贺。安代王率先向屈沙尔吾敬酒,一时贺声不绝。
鱼丽公主犹自不信,捧着昭云儿的脸,失笑道:“小昭云就这么嫁了?”
昭云儿哼道:“还不是天叔嫌我烦了!”却向屈林飞了一眼,眉梢全是喜意。
鱼丽陪她闹了一会儿,又端详屈林,道:“那就是你喜欢的人?”
昭云儿嗔道:“谁喜欢他呀!讨厌死了!”
鱼丽听她语气娇痴,取笑了几句,看着屈林道:“又是个长得俊的。”
昭云儿凑在她身旁,笑道:“长得俊不好么?谁想整天对着一个丑八怪呀?”
鱼丽微微摇头,喟道:“也没什么不好。好看的人,人人都喜欢。你同他在一起,以后总要多担些无谓的心。”摸了摸昭云儿的秀发,眼睛却不由向贺真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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