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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江国by孔恰【完结+番外】(56)


只听御剑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等我回来。”隔着面具,在他嘴边印了一下,放开他走了。
屈方宁按了按自己的嘴,只觉得背后的热度熊熊燃烧。这个吻明明隔了一层冰冷的青铜,却比真正的亲吻还让人不好意思。
耳听城外齐饮壮行酒之声,接着是千万马蹄铁甲碰撞声,井然有序,渐行渐远。
他又在帐里呆呆坐了一会儿,恹恹地练了一会儿箭,实在浑身都提不起劲,不到傍晚,就一个人慢慢地回去了。
夜里到年家铺子时,年韩儿一见他,就出言挖苦:“死样活气,一脸晦气,你是刚死了老公的寡妇吗?”
这才恢复了一点欺凌弱小的jīng神,按着年韩儿好一阵欺负,狠狠道:“老子还没死,哪舍得让你当寡妇?”
一通啃咬,把年韩儿花瓣一样的嘴唇亲得通红,扬长而去。
回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眼望帐顶一方月光,直至满天星斗,露重更深。
回伯独自疲惫归来,见他一双眼睛黑得发亮,打个手势:“还不睡?”
屈方宁嘴唇动了动,yù言又止。良久,才低声道:
“谢……先生,我要是有事瞒你,你会不会怪我?”
回伯背对他呼吸均匀,似已熟睡。许久之后,才以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叹息道:“不会。”
屈方宁追加一句:“很大的事。”
回伯依然背对着他:“多大?大得过四京三十府么?大得过二百四十州、二万九千里么?”
屈方宁道:“……大不过。”
回伯道:“那睡吧。永不会怪你。”
屈方宁低低答应一声,又翻覆了许久,才合眼睡了。
昭云儿果真身家不菲,文定之后,二百里连云山铜矿开采权尽落屈王爷之手。屈沙尔吾日夜在山下监工,开凿矿井,撬山爆石,屈林则日日陪着昭云儿玩闹,娇宠得犹如皇后娘娘一般。屈方宁偶见屈林立在她帐门之外,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心中暗笑不已。屈林自己倒是坦坦dàngdàng,一边伸直了腿给他揉捏,一边自夸:“大丈夫能屈能伸,让这娘们骑在头上几天又何妨?”取了两支羊脂玉瓶,拔开塞子闻了闻,唤人给昭云儿送去。
屈方宁见瓶中膏泽流动,色如樱桃,也好奇地凑上去嗅了嗅,只闻见一阵异香。屈林懒懒道:“这是大理世子韩月归大婚的回礼,叫甚么山茶玉露,专门哄小姑娘的。”蘸了一个尖儿,抹在他脸上。
屈方宁暗自皱了皱眉,柔顺道:“多谢主人。”
帐门外响了几声,却是车卞急火火地前来找他,手势打得八爪鱼儿似的,不知道多么惶急。屈方宁随他出门,笑道:“二哥,你又押不过老哈啦?”车卞瞪眼道:“不是!你二哥现在随手捡个红货,还不把他撂趴下?”给他打了几个手势,道:“回伯叫我给你传个话!”
屈方宁一见之下,大吃一惊:那是手语中“十万火急、xing命攸关”之意!立即问:“他在哪里?”
车卞见他脸色大变,也咯噔了一下,道:“年家铺子。”
屈方宁一路疾奔,一进铺门,就见年韩儿双颊绯红、眼泛桃花,整个人坐在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统领大腿上,甜腻腻地说:“你想问莫离关下那几座黑篷马车的事?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第19章 连环

屈方宁大骇,上前揽住了年韩儿腰肢:“小韩儿,上次你答允我的东西呢?”
年韩儿醉眼迷蒙,一见是他,满脸chūn色顿时变为厌恶:“什么东西?谁答允你了?别碰我!”绵软无力的手臂微微挣扎,想把他的手甩开。
屈方宁运劲一拧,年韩儿吃痛不过,倒吸一口冷气。屈方宁趁机将他扶了下来,假意给他拍着背,关切道:“你看你这是何苦呢?酒量又差,又爱跟我怄气。”左手却摸到他胃部,狠狠一戳。
年韩儿正待恶语痛骂,胃里一阵翻腾,张口yù呕。那名武将统领面露嫌恶之色,退开一步。屈方宁歉然道:“我带他去里面吐gān净,您先坐一会儿。”连拉带拽,把他带到酒窖下,一把抵到墙角,切齿道:“你他妈的不要命了?”
年韩儿看了一眼他抓着衣襟的手,欣赏了一下他气急败坏的表qíng,媚笑道:“是啊,我不要命了。”
屈方宁yīn冷道:“你的贱命没人稀罕,别拉老子下水!”
年韩儿格格笑了起来,向他脸上喷了一口酒气:“别这么凶,小屈哥哥。我一个人死了,多么孤单呢?你可怜可怜我,给我当个垫背的吧!”
屈方宁目露凶光,五指牢牢卡住了他喉咙,转念一想,又松了下去:“……你怎么了?脑子烧坏了?”见他脸红得骇人,探了探他的额头。
年韩儿挥开他的手,娇笑道:“不不,不是坏了,是疯了。我是疯子,你也是疯子,最疯的就是马车里那个男人,哈哈哈!”嘴被屈方宁捂住,立刻不依不饶地咬了他一口。
屈方宁见他言行举止大有疯态,晓得讲理不过,一把按住他:“你发疯也挑个时候!外面那是什么人?什么话说不得,自己心里没底吗?”
年韩儿挣扎道:“我偏偏什么都要说!十二座马车,那男人,莫离关,红金旗,二十年后!这八年我受够了!gān脆大家一起死了吧!”
屈方宁几乎都压他不住,陡然心思电转,道:“大理世子韩月归是你什么人?”
年韩儿全身一僵,瞳孔一瞬涣散,又挂上冷笑:“世子?我哪儿高攀得上?”
屈方宁再无怀疑,一个耳光甩了过去:“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他妈的能不能有点出息?”
年韩儿被他打得头都折了过去,冷笑却是不减:“我没有要活。我就是要死!我要死!我要死!要死!!”吼到最后几个字,喉咙已经破音,隐约带着哭腔。
屈方宁冷冷打量他片刻,道:“我不知道你以前有什么心结,但既然同在此地,我们必然是一样的人。你口无遮拦,葬送的便是身后的万里河山!”
年韩儿哈哈一笑:“你跟我是一样的人?你也是出身不正的庶妃之子?你也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人栽赃陷害,悄无声息地吊死在房梁上?你也从小遭人欺凌,天天被人骑,被人踩,被人淋一头一脸的热尿吗?”
屈方宁微微一怔,手也松了。年韩儿媚笑道:“怎么,大少爷?吓到你了?”眼神转为轻蔑,嘶声道:“少爷,你告诉我,这样的万里河山,我要来有甚么用啊?”
屈方宁默然片刻,低声道:“你可曾替世子考虑?你那个……是他送的罢?”
年韩儿不自觉地缩了一下手,嘴角又是一挑:“我有没有替他考虑,要你cao甚么心?人家现在是有家室的人啦!嗯,我祝他新婚大喜,白头偕老,永结同心,qíng比金坚。甚么月夜私奔,出宫种一辈子茶花,跟他的摆夷新娘说去吧!”
屈方宁见他痴痴颠颠,神色绝望之极,低声道:“这人背弃誓约,无信无义,有甚么地方值得你喜欢?你能不能别这么犯贱?”
年韩儿喘着笑了两声:“犯贱又怎么样?月亮和星星,就是要永远在一起的呀!”嗤一声撕开自己衣襟,一枚皎洁如月的玉指环随之滚落在地。
屈方宁足尖一挑,卷入手里,百忙中还嘲了一句:“甚么破烂玩意,也就能哄哄你这种小姑娘了。”随手将他虚弱无力的身子一带,抱进怀里。年韩儿嘶喊道:“滚开!滚开!要你装什么好人?”指甲剜了他好几下,终于没了力气,倒在他怀里痛哭失声。
屈方宁冷冷道:“你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条狗。”忽然肩上一阵剧痛,却是年韩儿死死咬了他一口。屈方宁忍痛笑道:“妈的,狗咬吕dòng宾。”手却抱得更紧了。
良久,年韩儿颤抖的身体终于平静下来,默默松了口,啐出一口血沫:“你比死人还臭。”
屈方宁笑道:“你还啃过死人?”见肩头伤口鲜血直涌,赞道:“好牙口啊。”
年韩儿站了起来,面无表qíng:“给我。”
屈方宁啧了一声,道:“翻脸比我还快!”将玉环递了过来。临到年韩儿手边,倏然收回,笑道:“年小妹,哥哥教你一个乖。别人应允你的东西,未必靠得住。想把甚么牢牢抓在手里,有时还得靠抢!”伸指一弹,玉环向他飞去。
年韩儿目光一动:“那被人抢走的呢?”
屈方宁冷冷道:“再抢回来!”
年韩儿垂头摩挲着玉环,忽然笑了一声:“你真不是个东西。”
屈方宁立即道:“彼此彼此。”瞟了一眼门口,低声道:“现在告诉哥哥,外面是甚么人?马车之事,他从何得知?”
年韩儿脸色依旧苍白,声音却已低下去:“那人名叫车努哈,是车宝赤军中一位中阶统领。一个月前,他在凉州和市巡查,偶遇一位醉汉向人chuī嘘,说曾为huáng惟松心腹部下,执行过一项绝密任务。他听者有意,追查之下,发觉此人不过是一位普通南朝老兵,但八年前服役西北路军之时,有几个月去向不明。他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当年驾车的车夫,严刑拷打,终于bī问出莫离关马车聚头之事。至于车中人身份如何,所为何事,查究起来,也只在转瞬之间。”
屈方宁眼中浮起杀意:“他告诉过别人没有?”
年韩儿缓缓道:“三天前已向车宝赤禀报过了。车宝赤大赞一番,给他升了一级军阶,命他彻查到底。”
屈方宁眉心顿时深有忧色:“那就不太好办了。”咬着手指,凝眉思索片刻,道:“我要那车夫关押的地点。”
年韩儿垂目道:“明天给你。”
屈方宁微笑道:“真乖。”反手一掌,砍在他后颈上。
车努哈在门外等得老大不耐烦,见酒窖帘幕一掀,屈方宁拖着晕迷的年韩儿走了过来,愠怒道:“他怎么了?”
屈方宁道:“醉死过去啦。”掌掴几下,年韩儿一动不动。
车努哈亲自cao刀,打得年韩儿双颊红肿,见他半点反应也无,bào躁道:“等他醒了,叫他来找我,我有要紧事问他!”
屈方宁乖巧地应了一声,飞快地向车卞使个眼色:“跟上去!”
车努哈急于立功,第二天一大早就闯入年家铺子,盘问马车之事。年韩儿伏在chuáng头,虚弱道:“小人在凉州酿酒之时,也曾对此耳闻一二。那车中人是否八九岁年纪,单姓一个韩字?”车努哈又惊又喜,道:“你还知道什么?”年韩儿摇头道:“只是小人道听途说罢了,当日qíng况如何,还须大人家那位证人对认。”车努哈立即赶回营地,拷问车夫,却是一无所获。正寻思着回年家铺子打探,一道敕令传到,命他速回红帐。
红帐是车宝赤起居之所,与军营相距甚近。车宝赤日子过得荒唐,统军也是稀里糊涂,但二者之间泾渭分明,轻易不召麾下将士进入家门。车努哈接令十分忐忑,特意刮须修面,换洗一新,来到一座软纱帐前,恭恭敬敬地等了许久,却不见车宝赤人影。
几丈之外,屈林瞧着他迷惘张望的样子,摇着令牌嗤的一笑:“这人怎么得罪你了?这么捉弄他。”
屈方宁低声道:“主人,此人对连云山开凿矿井之事,十分关心。昨天在年家铺子,问了小人许多运送储存的问题。”
屈林目光一寒:“我叫车唯杀一杀他的好奇心。”
屈方宁恭声道:“jiāo给小人便是。”
车努哈浑然不知身处险境,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两名侍卫才打发他出去了。
他一阵莫名其妙,出得门来,还没分清东南西北,一队jīng赤奴隶急步追来,不由分说就把他绑上了。一名苏胸半露的妖娆女子一步三摇地走出帐门,尖尖的兰花指向他一点,娇叱道:“就是他!”
一旁的奴隶长勃然大怒:“好大的胆子,敢对丹姬夫人心怀不轨!”举起皮鞭,结结实实抽了他一顿。饶是他从军多年,一身钢筋铁骨,也禁受不住,几乎晕厥过去。
他犹自不知中计,大喊道:“是车将军叫我来的!”
奴隶长一鞭抽下:“放屁!车将军今天一大早就去láng曲山赴宴,至今未归!”
他连声辩驳,无人肯听。恰好车宝赤纵马赶回,见他皮开ròu绽,满身鞭痕,诧异道:“努哈,你这是?”
丹姬一见车宝赤,美目含泪,委屈万分,扑在他怀里,指车努哈道:“红哥,你看你这些部下,无法无天了!打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咬唇抹泪,道出车努哈如何在无人处垂涎她的美色,如何夸耀自己胯间那杆大枪勇猛不倒,如何讥讽车宝赤愚蠢不堪,自己随口捏造的假qíng报轻松换了一重军阶,又如何积攒了金银细软,要带她一起远走高飞,共享荣华富贵。
车努哈骇得面无人色,叫道:“绝无此事!我连夫人的面都未见过,何来私奔一说?”
丹姬跺足道:“就在今天日落之前,你还在我帐前窥视!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么?”几名女奴、侍卫亦前来指证,确有此事。
车宝赤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命人押那名车夫过来,亲自审问。不一时噩耗传来:车夫已毙命于牢中。又呈上压得扁扁的金箔一包,称是在车统领chuáng下发现的。
车宝赤一见大怒,吼道:“老子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拔刀砍下他半边头颅,嘱人架起柴火,将他投入火中,活活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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