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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江国by孔恰【完结+番外】(74)


另一名士兵显然更是惧怕,躲瘟疫一般逃开好远:“听……听说当时他才十岁,他父亲被、被人发现时,下体都、都砍烂了。老、老大,您最好……也别离他太近。”
屈方宁长长哦了一声,复又打量鬼语者一番:“看不出你这么瘦瘦小小的,居然有这份胆魄。好样的,我更喜欢你了。”伸过手来,在他臂上拍了拍。
鬼语者一截木桩似的杵在原地,表qíng一无变化。
身后却有人冷冷cha口:“链子算得什么?给你们屈队长当狗,才叫生不如死。”香风袭处,一名袅袅婷婷的美少年捧着一只小小酒罐,弱柳扶风般走了过来。
屈方宁望着他,眼角带笑:“小韩儿,几天不见,越发牙尖嘴利了。白长了一口碎米牙,怎么就不会说人话?”
年韩儿也笑起来,理了理鬓边一朵láng毒花:“我的嘴笨得很,说的话难免有些不中听。”俯身在屈方宁耳边,吐气道:“哪有屈队长那么厉害,一张嘴就能把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屈方宁笑得更深,也在他耳边低语道:“哥哥不像你,一天就想着怎么伺候人。哦,差点忘了。世子早有娇妻在侧,你就是有这份心,也付不出去了。”
年韩儿脸色陡然煞白,重重一拍酒罐,转身就走。屈方宁哈哈一笑,反而紧打满跟地随了上去。
鬼语者耳朵微微一动,见二人消失在酒窖门口,重新垂下了头。
蓝布门帘后传来低笑声:“小韩儿,比嘴皮子你哪次赢过,怎么就是不死心?”
年韩儿悻悻道:“你的嘴皮子有名师教导,自然……唔!”声音一闷,不知被甚么捂住了嘴。
只听屈方宁压低声音道:“人找得如何了?”
年韩儿缓了片刻,才冷冷道:“东西我叫人看了,说是古辛然王室中的雅语,普通贵族都不识得。你从哪儿得来的?”
屈方宁沉吟道:“王室?既写得这般晦涩,想必藏了些秘密。事不宜迟,尽快帮我物色通译。”
年韩儿齿fèng几乎含了冰:“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我还轮不到你使唤!”
屈方宁哄道:“听话。我们小韩儿最能gān了,哥哥特别欣赏你,完了送你个好东西。”脚步一动,显然准备出窖。
年韩儿却在后媚笑一声,开口道:“你可知道,你们家战神将军为何至今未归?”
屈方宁军靴一顿:“怎么?不是取道白兰,商谈丝贸么?”
年韩儿啧了一声:“原来你还不知道?哎呀,你陪了他那么久,按理说,他要娶亲的事,应该第一个告诉你呀。”
屈方宁的声音突然变了:“他要娶亲?……娶谁?”
年韩儿的声音也变了,满含湿冷黏稠之意,就像攫住猎物的蛇:“自然是一位艳冠糙原的大美人了。白兰道贺川公主,你听说过没有?她的巧手无与伦比,各国王室贵族的男女,身上只要有她的一方织锦,就足以向人炫耀。可是她花费整整三年时光织的那条絮云披风,现在就在御剑天荒的肩上。听说他们还有个约定:只要披风到千叶境内还没摘下,就表示御剑天荒愿意迎娶她。”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却兴奋难抑:“唉,有些人费尽千辛万苦,使遍了下作手段,好不容易才爬上的chuáng,眼看着就要换主人。怎么办呢?小屈哥哥?”
他说得非常缠绵,唤人名字的时候,简直是对qíng人的口吻。然而话语中的恶毒之意,却是闻所未闻。陡然间,一声尖叫传来,饱含愤怒:“你gān什么!”
屈方宁的声音淡然响起:“摸摸你那根东西还在不在。年小妹,你这辈子别的都好,就是投错了男胎。”
窖内传来军靴迈上台阶的声音。他带着笑的声音随之响在门帘后:“你花在男人身上的心思,要是能分一半给你母亲,她也未必会惨死如斯。”
说罢,利落地一斜肩膀,避开酒窖中飞出的一块糟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乌熊本已坐了起来,一见他出来,立马一个滚趴,爬回地下。屈方宁正眼也不望他,轻描淡写开口:“负重一百里,末座二十棍。”棍字未落,众兵一骨碌奔向门口,惶惶急急一卷而出,转眼消失在天边。
屈方宁马鞭一勾,带他回到营地,丢给他一卷帐篷,叫他凑合几天。自己却匆匆跑向营东,在一个落着三五头鹰的架子前站定,翻找了好一会儿,又向岗哨的士兵问了句什么。
“没有,队长。”士兵清亮地回答,“没有任何讯息。”
屈方宁轻轻哦了一声,弯腰进了自己的黑色营帐。许久,帐内才传来均匀的呼吸。
第二天天色未亮,营地里便是好一阵喧闹。屈方宁打着哈欠出帐,呵斥道:“一大早就嚷嚷什么?”
乌泱泱一群士兵之中,一名礼官艰难挤出,行礼道:“属下奉御剑将军之命,给屈队长送礼物。”
鬼语者也已出帐肃立,闻言抬眼一望,只见那礼官手中托着一个红木漆盘,其上摆置着一色番邦果实,红艳艳堆作一盘,好似一串串火红玛瑙,玲珑剔透,碎玉斑斓。
屈方宁一见此物,浑身的骄气立刻又平添了三分,装模作样地拈了一颗入口:“将军几时回来?”
礼官道:“属下不过先行一步。将军行军神速,想来已在城外十里了。”
屈方宁扑的吐掉一粒籽,外衣也不穿了,往白马红鞍上一跨,便往营地外驰去。
乌熊吸着口水叫道:“老大,这稀罕玩意呢?”
屈方宁挥鞭道:“赏你们啦!”
他这一去也去得长,眼见卯时将至,一人一马才缓缓归来。
鬼语者远远就知道不对:他的呼吸极不平稳,喉间带着颤音,像是在死死地压抑着什么。到了近前,鬼语者看得分明,他的手在军服箭袖下攥成两个铁拳,手背上青筋爆出,四指关节均已泛白。怒火之盛,攒到下马的一刻,简直已经变成了杀意。
偏偏还有个没眼色的,捧着那托盘献殷勤上前:“老大,兄弟们给您留的。”
屈方宁寒冷彻骨地盯了一眼,猛地一挥手,把那托盘打得四分五裂,玛瑙色的果实滚了一地。
一瞬间,营里一片沉寂。众人无声地对视一番,均以责怪的目光看着那个递托盘的人。那人张大了嘴指向自己,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鬼语者沉默地想:这个人确是冤枉得很。
他在规尺般的队列中抬起头。印着蒲青色女葵的旗帜下,刚刚归来的糙原战神手执长枪流火,正向他这个方向投以目光。
在他的肩上猎猎飞舞的是一幅雪白的披风,像一朵轻盈的云落在黑色的湖泊上。

第25章 红玉

晨练中途,屈方宁被叫了上去。巴纳参军在台上挥舞着双手,指着他激动地说着甚么。御剑将军听罢,挥挥手打发他下去,叫屈方宁站到他身前。屈方宁生硬地上前一步,眼睛看向一边,完全不是个老实认错的模样。
额尔古忧心忡忡,频频伸了脖子去看:“完了完了,方宁弟弟要挨骂了。”
鬼语者沉默地立在队中,听着主座上那个令人闻之丧胆的低沉声音响起:“小猴子,想我没有?”
这声音带着点笑,语气亲昵到了十分,一点要骂人的意思也没有。屈方宁闭唇不语,肩头一上一下起伏。
御剑倒似意料之中地笑了一声:“好了,又生气了。就耽搁这几天也不行了?误了你的期了?”将他往自己膝盖间揽了揽,声音温柔得都哑了:“我可是马不停蹄,为了早点赶回来见你。中午上来,让我好好疼你,嗯?”
屈方宁面具一动,从他腿间退开一步,一语不发地下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连队列都没回,直接从场边上了马,在一片哗然中扬长而去。
巴纳两条眉毛都气得竖了起来:“将军,您看看他,嚣张成什么样子了!您可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
御剑也仿佛叹了口气:“是该治治了。”
午训前,一名小侍卫过来请屈队长。屈方宁一个人在营地前练拳,雪白的中衣汗得透湿,一拳拳下去凶狠异常,闻言头也不回,冷冷道:“不去!”
小侍卫早有准备,一勾手掏出一卷账本:“将军说,屈队长不去的话,这账就要jiāo给司务处审查了。”
屈方宁拳头凝在半空,咬牙切齿地夺过账本,拖了鬼语者上山去了。
鬼城后山帐幕重叠,鬼语者并无进主帐的资格,只能在山道尽头候命。
主帐帐幕半开,隐隐可见毡毯一角。屈方宁的脚步不qíng不愿地踏了进去,片刻语声传出,却似在一个更遥远之所。
“我们宁宁最近脾气大了啊,金鼓还没落点,说走就走了。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还有巴纳说的那几个事,目无军纪,三鼓不应,没冤枉你吧?你这鬼涂鬼画的帐,拿来哄谁哪?我快马加鞭地赶回来,这赶上的都是你犯的好事啊。”
屈方宁yīn沉沉地回道:“那还真是抱歉了。我这人天生xing子野,守不了您那么多规矩。”
御剑的声音顿了顿,似乎皱了皱眉:“宁宁,我好好跟你说话。你怪腔怪调的给谁看?”
屈方宁喉音深处颤动着,似在qiáng抑愤怒:“我怪腔怪调了?我不是在谢谢你吗?”
御剑隔了一会儿才开口,却是笑了一声:“宁宁,你这个样子,分明是要咬死我。”声音笑意更浓,道:“来,我让你咬。”一阵挣扎乱响,只听他呼吸重了起来,吐息般低声道:“别闹了。一个多月没碰你了,真想你。来……”
一语未毕,一阵更剧烈的声响传来,接着是一声钝重的“啪”。屈方宁怒意十足的声音也随之吼出:“别碰我!”
chuáng板一动,似是御剑坐了起来,声音也多了几分森冷:“你差不多也够了。一点小事,闹得jī犬不宁的,脾气越来越差,得寸进尺!我看是惯娇了!”
屈方宁背心使劲抖了两下,跟个斗jī要下场似的,把甚么东西砰地往地下一掼,直接叫了起来:“我脾气本来就差!你不喜欢我给你闹,那一开始就别惯啊!又没人哭着求你!你高兴了什么也不管,一发火就嫌我娇了!反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是给你捏着玩的!”
御剑催促道:“闹,使劲闹。我看你闹出什么花来。”
屈方宁脾气更大了:“我哪能跟您闹啊?您是谁啊!将军!师父!主人!!”
御剑皱着眉看他:“别人越活越长进,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听听自己说的话,有一句像样的没有?”
屈方宁已经气得满脸涨红,听了这句评价,脸色刷一下就白了:“是啊,我是幼稚啊,没别人那么懂事!那人家手多巧,嘴多甜,多么体贴可爱呢?不像我一天给你找事,让您cao心了!我这就找个地方滚jī巴蛋!这辈子都离你远远的!”
他全身绷得紧紧地,目光喷着火,说到末尾几句,眼泪啪嗒一声就掉下来了。
御剑莫名给他吼了一通,眉弓皱得更深了:“你鬼喊鬼叫什么?”
屈方宁哽咽着吼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刺啦一声,似是裂帛之音,“亲都定了,也没剩几天了,还装什么糊涂呢!我又拿你没有办法!……我一个人到关外去!再也不见你了!……”一句话全是抽噎,已经哭得不行了。
御剑辨出他话语真意,也是着实费了一番耳力:“什么定亲。跟谁定亲?”瞥了一眼自己肩头,忽然悟了:“你以为我要娶贺川公主?旗云儿?”
屈方宁哑着嗓子冷笑道:“我哪知道你要娶谁?你可是糙原第一的英雄啊,谁不想嫁给你呢!”别过头咬着牙,“旗云儿旗云儿,叫得这么亲热!”
御剑怔了一怔,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得实在开怀,把屈方宁气得半死,眼珠瞪得要飞出来。
御剑笑了许久,似乎还意犹未尽,笑意浓浓地开口:“宁宁,咱们商量个事啊。你以后生气之前,先把真假弄清楚了,行不行?”
屈方宁压根就不肯听他扯道理:“这还能有假了!巴巴的一直穿着,现在还舍不得脱呢!”
御剑随手扯下披风,拉了他过来:“怎么,听到我要娶别人,伤心了?”
屈方宁哽咽道:“我才不伤心呢!”见他手里那一小团织物雪白绵软,光华哑暗,一望就透着雅洁端庄的气息,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御剑把他抱到膝盖之间,把他掉下来的面具推到额头上:“老巫跟你说的?他那张嘴有几句真话,你也信他?”
屈方宁也恢复了一点聪明,咂摸了一下这句话,吸着鼻子瞥他:“你不是真的娶吗?”
御剑眼底还带着笑,神色倒是多了几分正经:“白兰道一个弹丸之国,族民还没三万,自己占据要道,一点不思长进,上下几代,尽靠那几支商队吃老本,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我娶他们公主gān什么?”
屈方宁哭劲儿还没过,想了一下,才觉得不对味儿:“这要是个大国公主,你就非娶不可了?”
御剑眉心动了动,道:“也要看用处大不大。非要说的话,当今世上,只有毕罗的婚约推诿不得。不过阿必一年到头遣人求婚,这差事也轮不到我。”
屈方宁这才舒坦了,嘴还硬着:“我看你想娶得很!”
御剑叹了口气,眼却望着他笑:“一个公主就够我受的了,哪敢再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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