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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道不销魂_李陶风【完结】(26)


小淞摇头说不知道。
“想给那个姘头写信?”
听到“姘头”俩字,小淞吓得赶紧摆手,虚着声说:“大哥,别说了,二哥最听不得这俩字了。你看他这样子,就别再惹他了。”
严天佑虽然有气,但是想起来上次因为说起那个人自己亲弟弟差点挥拳打了自己,严天佑也就知道事qíng严重了,但还是不想就这么由他任xing下去。于是牢骚两句,但也没有故意提高声音说给他弟弟听。
“写信?现在天天让人看着,跟蹲班房一样,写信寄得出去吗?写给谁看?难道还要学古时候鸿雁传书?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说完,严天佑又想到上午在江边看到的那人,不禁心头捏把冷汗,要不要找人把他做掉,以免后顾之忧。
严天佐还是听见了哥哥的话,握着笔的手开始发抖,渐渐眼前模糊,泪水就滴在了纸上,把字迹洇开,成了模糊的淡蓝的一团。那纸上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恩凡,你好吗,我想你。写着这句话的纸已经堆了满满一桌子。
曹恩凡考虑了很久,才终于给童飞写了封报平安的信,自己一意孤行多少还是会伤了童飞的心,想到此处下笔也多了些愧疚,嘘寒问暖写了不少,却总也没敢说一句道歉的话。说了便是真的错了,承认他来找天佐是错,承认背着童飞来上海是错,承认他和天佐和童飞甚至他自己本身就是个错。这个错,曹恩凡不想认。
一个月后,公历一九三七年七月八日,大街小巷加急号外满天飞,中日真正开战了。前夜国军第29军奋起抗战誓守宛平,这场战争在许多人的担忧中毫不留qíng地撕开了北平的夜幕。
严天佐下午才起chuáng,饿的头昏起来找吃的。严天佑一大早就出门了,小淞看见严天佐出了房间,赶快过来问他要吃什么用什么。
“随便煮点面吧。”
小淞跑去厨房做饭,严天佐坐在桌旁等着,看见桌子上散着几张报纸,最上面是一张加版的《申报》。醒目的大标题“时事”二字旁边,是“日本在华北的挑衅”。严天佐被吸引了注意力,接踵而至就是巨大的震惊,日本人真的pào轰了宛平,下一步必然是平津。
恩凡怎么办?严天佐坐不住了,他虽然知道局势一直不好,日本人在北平城外从来都没安分过,各处寻衅,可是开战还是比他想的来的早了很多。一旦日本人丧心病狂涌入北平,恩凡怎么办?
小淞端着一碗面从厨房出来,严天佐人已经不见了,“二哥?”正纳闷儿人去哪了,就见严天佐换了身便衣从二楼飞奔了下来。
“我哥在码头?”
“应该是在。”话音未落,严天佐已经跑了出去。“二哥,等等,你先吃点东西!”
严天佐冲到大门,便被黑衣人拦下来。“严先生,你要去哪?”
紧要关头严天佐不想跟他们纠缠,便直接说:“去码头,你们带我去码头,我要找我哥。”
其中一个人示意旁边的人挡住他,自己走了,过了半个小时,开着一辆车过来,带着严天佐奔了淞江码头。
严天佐坐在车上,盘算着见到他哥,如何让他哥答应他,想办法让他去趟北平。非去不可。
车在码头停下,有熟人迎了过来,说好久没见严二爷了今天怎么来了。严天佐顾不上搭理旁的人,只问严天佑在哪,一路问过去,找到了正跟一个老船号说话的严天佑。
“哥!”
严天佑听见严天佐的声音也是一惊,回头便问:“你怎么跑来了?”
严天佐朝四周看看,稳了稳心神两步走过去。严天佑跟老船号那个管货的说了句什么,转身走到了严天佐旁边:“出什么事了?”
“哥,北平开战了!”
“我知道,夜里的事儿了。早晚都要打的,你慌什么?”
“哥,我想……”
严天佑隐隐担心他会说出什么不好收场的话,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让他暂且住口,抬头跟远处盯着天佐的人说:“各位,我跟我弟弟说两句私事儿。”说完拉着天佐背过身去,余光瞥见那几个人微微往前挪了一点,但好歹没跟太近。
严天佑压低声音问:“你想gān什么?”
“哥,我要去趟北平。你一定要帮我!”
“胡闹!什么时候了,去北平gān什么?”
严天佐这时候早已经乱成一团,什么都顾不得了,抓着严天佑的胳膊:“哥,我得去看看他,我要把他带回来,我答应过他要带他走的,哥,你帮我想办法。”他压着声音,喉间愈发酸涩,竟是说着说着便泪流满面。
“严天佐!你给我听着,你现在哪都去不了!”严天佑掐着他的手腕拉到了路边。身后黑衣人跟着,严天佑回头说:“几位,我们先回家了。”然后把严天佐摁进了自己的车。
汽车启动,严天佐坐在哥哥身旁浑身发抖,面色苍白,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拳头。
看着弟弟这个样子,严天佑也心有不忍,叹口气说道:“刚刚开打,昨天只是在宛平县城,什么时候能打进去还不一定。再说……”严天佑想说,再说那人说不定已经来上海了,但是话到嘴边才觉得自己大意了,这话是不能说的,愣生生停下了。
严天佐脑子里面嗡嗡响,什么也没听见。
进了家门,严天佐行尸走ròu一般往楼上走,严天佑朝小淞挥挥手,让他跟着。小淞离他五步远,慢慢上了楼,跟到房间门口,张嘴刚要问:“二哥,你还吃不吃……”房门便在面前关上了。脚下chuī来一阵风,小淞低头,看到一张信纸从门下滑了出来。他捡起来看到满篇的字,心里忽然就替二哥难过起来,认认真真把那重复的话读了一遍,悄悄塞回了门里。

☆、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

  童飞收到曹恩凡的信的当夜城外就开打了。第二天天一亮,北平城里已经见到军队封锁了一部分内城。路面上有嗡嗡的人声,像苍蝇似的,都觉得看这样子过不了多久北平就是日本人的地盘了。
童飞安顿好自己姥爷,去了趟警察局。门口的警察见是他,随即一路放行,直接找到了廖正恺。廖正恺正在打电话,跟上级汇报北平城内qíng况,如何部署,如何跟国军配合。童飞能看到他一边说话一边额头冒着冷汗。
廖正恺挂了电话,童飞才走进办公室,廖正恺看到他,眉毛瞬间舒展了一些,喊了声“童飞”。
童飞回道:“廖局。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你来了帮大忙了。先带着两队人去看着发粮现场。让老百姓离当兵的远点,别制造恐慌。”
“廖局,我现在不是警察了。”
廖正恺喝了口茶,咚地一声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复职!马上复职!你去换衣服,我签文件。”
童飞知道特殊时刻只能用特殊办法,现如今日本人都打进来了,估计不少人都后悔当初怎么没多杀几个日本人,自己之前的失职到现在都不算什么事儿了。他朝廖正恺敬了礼转身走了。
重新穿上警服出门,康爷爷拄着拐棍儿跟在后头问:“小子,你怎么又把这身黑皮穿上了,外面打仗呢,你这要gān什么去!”
“姥爷,您在家好好待着,该gān什么gān什么,我得去帮帮外面。”
“多晚儿回来?”
童飞一边系着皮带一边往外走:“没准儿呢,您别惦着了。”
到警局,调了两队人出来,出去的路上正碰到回来的huáng朗,二人打了个照面,童飞见他与自己对视时神色有些局促,并不想理,自去执行任务了。
童飞熟练地布置了人员,自己站在一旁,看军人们把一袋袋粮食扛上车,总共装了十车,驶出了北平城。童飞宣布收队。
对于曹恩凡的不告而别,童飞心中一直郁郁不欢,但此时,他看着驶出北平的军车,感到了安慰,幸好他提前走了,也算是有福,既然躲开了就千万不要一时糊涂又回来。
童飞猜中了。曹恩凡在上海听到北平开战的消息后便去找了乐班主,说要回北平,不能在班子里了。
乐班主后来细细问过他,曹恩凡虽然没把严天佐的名字说出去,但乐班主大致也知道他在戏班子里本就是为了找人,而且还是个青帮的人。其实是有心帮他,又怕惹麻烦,听说他要回北平就想劝两句。
“兵荒马乱的就别回去了,再说你在我这儿不是也挺好的吗?以后不想上台学点手艺,跟着我在梨园行总能有口饭吃。”
“亲戚朋友都在北平,打起来了更想回去看看。”
“这倒是人之常qíng。”乐班主摆弄着手指上的扳指,想了想又说,“你要找的朋友,有眉目了吗?”
曹恩凡摇摇头。
乐班主抬头看了看他,神秘兮兮地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曹恩凡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得往前两步。
乐班主笑笑说:“我跟你透个消息,杜先生下个月要做寿,往年都有咱们去唱堂会。到时候青帮的人只要是有些面子的都会到。虽说现在形势不好,我想这寿辰还是要过的。你不如再等一个月。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乐班主这是要帮他找人呢。能去给杜先生唱堂会,见识青帮的人物,这对曹恩凡来讲是绝好的机会,甚至是找到天佐最后的机会了。不容他多想,曹恩凡点头答应了,要再留一个月。
“多谢乐班主。”
乐班主笑笑:“乱世相逢,别见外了。”
北平已经开战,实则上海的形势也岌岌可危。虽然有停战协议作保,但是日本人撕毁一纸协议又是何等轻松的事qíng,信义二字在这种时刻只是空谈。青帮在上海的势力,令它自然而然成了各个势力都要争取的一股力量。遭逢乱世,总有几个相当枭雄的,帮内立场逐渐离析,暗中早已各自为战,为不同势力效力了。
八爷近来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等着别人上门,至于在打什么算盘,严天佑大概也能判断,但直到八月的某一天,他才彻底看清了八爷的嘴脸。
青帮的中坚,几位大佬倒是颇为坚定,大是大非上从不糊涂,均以家国为大。杜先生更是闭门谢客,但听说已经备下了不少钱款,准备随时支援前线。
消息是这样传出来的,原本一进八月就是杜先生的寿辰,往年都是提前准备,当日唱一天堂会,各界前来祝寿的也是从三天前就络绎不绝,当天更是门庭若市。这还只是普通寿辰的排场。今年是他五十的寿辰,却久久不见动静,也没见杜先生门下的人提起此事。渐渐地便有他要勤俭节约支援前线的消息传了开来。
可是不多时日,又有消息说杜先生的寿辰还是照办的,只是国难当头不应奢侈,各位朋友人来了便可,其余一切皆免。
乐班主的戏班子撞了大运,成了唯一一个要去给杜先生唱堂会的班子。听乐班主说这是托了那坤生的福。
曹恩凡不知其中委曲,只是跟众人混在一起时听人说,从前那坤生还没唱出什么名头来的时候,在北平学戏师父也不器重她,跟人搭班子唱戏从没有好班底,当时是乐班主用了自己最好的班底给她傍戏,这才跟她有了jiāoqíng。
后来她跟了杜先生,也就不太出来唱了,可要是只请一个班子,冲着往日的qíng面,她必然是要乐班主的。
曹恩凡别的没听到,只知道自己有机会去找天佐了。
八爷去给杜先生贺寿,跟往常一样叫了严天佑,嘱咐道也一定带着天佐。严天佑回家看到小淞正要往天佐房里送饭,便自己接过来送上楼去。到了门口敲了敲,里面天佐的声音很小,说:“门没关,进来吧。”
严天佑推门进去,看到房里桌上地上零零散散满是一封封的信,严天佐背身躺在chuáng上,身边也散落着十几封信。严天佑把饭放到桌上,看到那些信封上写的都是“曹恩凡亲启”。正想打开一封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听到身后天佐的声音:“哥?”
严天佐躺着本来不想动,以为是小淞来送饭,每次他都是搁下就走了,这次许久还没听到关门的声音,便回头看看,没想到是严天佑。
严天佑已经把信纸从信封里抽了出来,愣在当场,看着他弟弟。严天佐面色蜡huáng,像得了重病一般,jīng神漂亮的年轻人倏然变得形容枯槁,把严天佑下了一跳。
“看吧。”
“什么?”
严天佐从chuáng上下来,几封信被带的掉到地上,发出了窸窣的响声,他往前走着,指了指严天佑的手:“我说信,好奇就看吧。”说完斜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睡衣披挂在身上,带子也松散着。
严天佑把信纸塞回信封,随手丢到了地上。“你把饭吃了,明天是杜先生寿辰,要跟着八爷去贺寿。别让他看见你这副鬼样子,不然正趁了他的心意。”
严天佐只是垂着头不说话。
即使再狠心,毕竟是亲弟弟,严天佑终究是舍不得对他太狠。这几个月眼看着他把自己耗成这副模样,也心软了。况且现在帮里势力拉锯,又眼睁睁地看着战火一点点蔓延,什么时候把大上海也点着了,谁心里都没底。这时候再跟亲弟弟过不去就有些没道理了,而且不就是喜欢个男人嘛,跟打起仗来家破人亡比,根本不算个事体。
兄弟俩相对无言,半晌,严天佑说:“等局势好些,八爷忘了你这些事,你愿意去北平找他就去吧。”
严天佐听了这话慢悠悠地抬起头,斜着眼睛看他哥,语带嘲讽地反问:“我这些事?哥你忘了是谁让我去北平杀人的吗?”他忽然站起来,瞪着严天佑说:“是谁要出人头地?是谁要做青帮大佬?是谁想借机当英雄?你叫我去北平杀人的时候想过今天会弄得我门都出不去吗?你说,到底是我这些事,还是你这些事!”严天佐越说越激动,吼得两眼通红,抓着他哥哥的衣领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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