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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回忆里等你_辛夷坞【完结】(54)


“该求的qíng我都求了,他没表态,反正我觉得小根还是做好心理准备为好。”司徒玦闷闷地说。
吴江在她对面的摇椅上摇了好一会才说道:“总是谢了,司徒。”
司徒玦嗤之以鼻,“你跟我客套?再说轮得到你谢吗,如果说为朋友,小根也是我的朋友。这事不是你的错,你别瞎揽上身。”
“反正我后来想想这事也不该让你出面,我当时急糊涂了,怪难为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司徒玦听到吴江这平淡无奇的一句话,竟觉得鼻子一酸,那些片段猖狂地挑战着她的心理防线。她匆匆地问了句:“你跟她最近到底怎么样了……我是说曲小婉。”

“我也说不清,就这样吧。”吴江给了个说了等于没说的答案,继而笑着道:“你gān嘛问这个?”
司徒玦避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吴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吴江还在吱吱呀呀地摇着那张年代久远的藤椅,顺手把刚解决掉的那个苹果核扔进垃圾桶。
“叫我怎么说……就拿苹果来说吧,就好像肚子饿的人在一大堆水果里挑中了一个苹果,一口下去,味道跟自己想象的可能有点区别,第二口下去,觉得这样也不错,说不定苹果就该这味道,不知不觉就啃成了核……咳咳,关键不在于那个‘啃’字,而是在于,这个时候你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饱了,就算你面前还摆着香蕉、菠萝、西瓜还有梨,你已经不想再去尝试别的滋味了。”
吴江的比喻一向打得很烂,司徒玦没好气地说,“要是你挑的苹果看上去光彩,其实又酸又涩,你也非得啃到最后一口?这说得通吗?”
“那又怎么样。”吴江耸肩,“甜的水果到处都是,可那是我的苹果。”
“如果它里面被虫驻了呢?”吴江的椅子摇得心事重重的司徒玦心烦意乱,她探身一把按在椅子扶手上,稳住了它。
不是没有想过,即使是好朋友也该留有余地,就像妈妈路遇同事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手牵着手,最终却保持了缄默,她说也许迟早有一天这个沉浸在幸福婚姻中的同事会发现真相,但也许永远不会。总之揭穿这层残忍面纱的不应该是个外人。可以提醒,不必说破,以妈妈的处世哲学来看,司徒玦的义务已经尽到,但是面对着吴江,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那样,让那些原则和技巧都见鬼去吧,她只知道她有义务让自己的好朋友dòng悉真相,避开伤害。

“吴江,我劝你醒醒,曲小婉她根本不值得你爱,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吴江笑着拿开了司徒玦的手,打断了她,“你家这张椅子挺舒服的。”他又开始摇晃了起来,这一次他摇得很快,越来越快,快得让他的脸在司徒玦的视线中变得模糊了。
“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对了,苹果……苹果!对于很爱吃苹果的人来说,如果那个苹果有虫,他有两个选择,第一,从头到尾没有看到那条虫,很满足地吃完整个苹果;第二,发现有虫,恶心得马上把它扔了。但是,即使他扔了苹果,他还是一个爱吃苹果的人,那种喜爱的感觉不会因为他扔或者不扔而改变,那不是他能够选择的,他选择的其实只是快乐地吃苹果,或者难过地看着不得不扔掉的苹果,同时被虫子恶心着。”
司徒玦晕乎乎地听吴江说完,她发誓她以后要讨厌苹果。
“还是不通,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苹果?”
“如果这个苹果没有因为一个虫而彻底地坏掉呢?”
“可……”
“行了,司徒,我谢谢你了行吗!”
吴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大概是因为之前剧烈的晃动,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司徒玦这才觉得自己这最好的朋友也变得有些陌生,她曾经认为自己了解他,就好像了解另一个自己。莫非所有的人长大了以后,心里都会多了一间门窗紧闭的小黑屋子,必要的时候藏在里面,才会觉得安全。可她还傻乎乎地独自敞亮着,阳光得进来,风雨也得进来。
她想她是懂了。那些亟不可待的“秘密”唯有默默地咽回肚子里。
“随你便吧,像你说的,你吃你的苹果,跟我没关系。”她不知道自己声音是不是显得特别生硬。
吴江很快又恢复如常,脸上流露出一丝歉意,他急着道:“我可没有别的意思……真生气了?”
要是换过去,司徒玦铁定要痛骂他一场才解气,可是她现在只想让自己静一静,她推着吴江往门外走,“行了,你回去吧。”到了门口,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回到房间的垃圾桶里拾起那个苹果核,不由分说地塞给吴江。“千万别忘了‘你的苹果’,要是你想它了怎么办?”
吴江哭笑不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láng狈地退了几步,很快就被一扇门隔在了外边。他讪讪地找了个垃圾桶重新扔了那果核,敲了敲门,“那我先回去了,是朋友就不许有隔夜仇啊。”
他等了一会,房间里没有动静,只得先行离去。
吴江走后,司徒玦躺在chuáng上,等着姚起云回家。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沉沉的眼皮如乌云般将黑暗笼了下来,很快,纷乱的梦接踵而至。
流泪的曲小婉,捧着苹果站在远处的吴江,从风度翩翩瞬间变幻成青面獠牙的邹教授……姚起云朝她走了过来,对啊,她还有起云呢,她飞身投入他的怀里,谁料却扑了个空,抬起头,他还站在一步外开,皱眉看着她。
“司徒玦,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这是你自以为是的苦果。他对你做了什么?手?只是手吗?这是你自己说的,事实上怎么样,谁知道?”
吴江的声音也遥遥传来,他手里的苹果不见了,转为将曲小婉拥在怀里,他们一脸甜蜜。“……你能选择的只是吃掉那条虫或是忘掉那条虫。”
司徒玦残存的理智在反复地告诉自己,这只是梦,只是梦,快点醒过来。她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发现所有的人都不见了,空dàngdàng的路上只留下自己一个,每一盏路灯都在悄然窥视着她,背后的糙丛窸窸窣窣,恐惧漫无边际地滋生。
“谁,是谁躲在那里?”
她壮着胆子咬牙拨开糙丛,一直狰狞的黑色巨爪忽然从里面探了出来,死死将她钳住。
司徒玦气喘吁吁地醒在了自己的小chuáng上,光线从未曾紧闭的窗帘外透了进来,天亮了,她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这么睡了一整晚。正待qiáng打jīng神起来梳洗,她忽然记起自己今早是没课的,原本计划是去找间教室看书,学校保研复试的笔试就在不久之后,虽然大家都说只要进了拟推荐的大名单,本校的笔试面试都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关键还是联系导师,可她之前一直卯足了劲,希望最终用实力叩开邹晋教授的大门。
就在十几个小时以前,那个让校内外无数同专业学子挤破头争相拜入门下的邹教授亲口对她说,她将是他的关门弟子,他甚至可以不需要她任何的回报,就甘愿做她的基石。然而在她dòng悉了光环背后那些不堪之后,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她重新躺回了chuáng上,刚闭了一会儿眼睛,伴随着敲门声的熟悉节奏,姚起云在外边叫她起来吃早餐。
门一开,看到她乱糟糟的头发,姚起云吃惊地笑了起来,“不是说今早要跟我一块走的吗?”他回头看了看,除了他俩之外,其余的人都已坐在楼下的餐桌旁,便轻声道:“昨晚怎么睡那么早,我九点多到家,你已经睡了。”
“我原本是打算等你回来的,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她说完,莫名地觉得这话有些熟悉,仔细一回想,竟似曲小婉也这么对邹晋说过。司徒玦打了个寒战,她大概是有了心病,那样地害怕自己与另一个人相似之处,就连如出一辙的语句都觉得别扭。
姚起云飞快地握了握司徒玦的手,“等我gān什么?”他原是含着笑,渐渐觉察她的jīng神不佳,收起了笑意,忧心道:“你怎么了,病了?”
“可能是有些感冒了,今早我不去学校了。”
一个晚上过去了,当所有的急切都沉淀了下来,司徒玦反而失去了倾述的yù望,尤其是面对姚起云。关心则乱,她没有必要把那只恶心了自己的虫子挑出来在恶心他一遍,挑起些无谓的争端。再说,有些事还涉及到吴江的隐秘。也许吴江是对的,每个人都有秘密。
姚起云说:“要不我也请假在家陪你。”
“好啊,不过我要提醒你,今天早上我妈在家。”司徒玦偷偷指了指楼下,果然,他脸上浮现出失望。
结果他还是一个人去了学校,司徒玦把自己关上房里,试图将昨夜被梦魇夺走的睡眠补回来,说不定当她好好地睡上一觉,就会发觉其实一切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
中午时分,得知女儿“感冒”了的薛少萍唤她起来吃药,司徒玦偷偷把药冲进马桶里,一出来就接到了小根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端,小根的振奋之qíng溢于言表,犹如重获了新生。他说,他刚刚接到院办的通知,鉴于他是因病缺考,这个周末会再给他一次补考的机会。小根当然知道这次咸鱼翻生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的苦衷感动了上天,所以一个劲地对司徒重复着自己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感谢。
司徒玦为小根而生起的些许欣慰很快被更多的疑虑冲散,昨天和邹晋的会面最后以那样难堪的方式收场,之前他的拒绝也有理有据,没料到转瞬就改了立场,按说他今天人已在长chūn,还肯特意为这件事打电话回来布置,实在也算得上有心,难道仅仅只是被她的诚意打动?
“别谢了,医院证明还是吴江弄到的呢,我只是把它jiāo给邹教授而已。”司徒玦对小根说,她想了想,又接着道:“说起来,证明是假的,这次能有转机也全靠你的运气,可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小根,你补考的时候可别再出状况了,另外,这事今后也别提了行吗,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起了。”
小根还沉浸在绝处逢生的喜悦中,司徒玦说什么,他自然是答应的。司徒玦疑心他没有把自己的意思领会完全,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这事除了你、我和吴江之外,千万别告诉其他的人了。”
“今早我还见到起云,他问起我的事怎么样了,嘿嘿,起云算不算其他人?”小根用一种老实人的狡黠问道。
司徒玦一阵头痛,她和姚起云都没有对外明示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现在看来,不但谭少城看出来了,就连小根都心里有数,原来这个秘密也只有当事人认为它依然是个“秘密”罢了。不过她现在首先需要考虑的并非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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