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幼的脑海中天人交战，她犹豫再犹豫，终于还是那个自私的自己占了上风。
允幼颤抖着手将锦囊拿起来，终于有机会近看锦囊。只见那锦囊小巧得都没有两个指头并起来的一半大，黑色的锦缎上面用白色的线绣着奇异的文字。看着竟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缓缓将锦囊打开，眼前不由得一黑，险些栽到。
那小小的黑色锦囊里面，竟是白灰色的粉末。
怪不得觉得那文字熟悉。
初晴不爱看书所以不知道，可是允幼从小就被她逼着替她写夫子交代下来的课业，自己倒是养成了爱看书的好习惯。那些奇怪的字符她虽不知道具体写的是什么，然而她却认得这是她曾经在一本极为生僻的古书上见过的一句咒语，是用来超
度亡魂，祈祷亡魂来世可以平安喜乐的。
他为了初晴的命令，出生入死地武斗，也案牍劳形地整理消息，一个人当十个人地用，她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忠，却原来，还是因为情。
雍和长公主的威名，至少有一半是林湛在她的身后默默无闻地为她支撑起来的，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做到的极致，大抵就是这样了吧。耗尽自己的一生，成全了她所有的野心，却从不奢求得到她这个人，甚至将这份情掩藏得那样深，深到就是她那样锐利的双眼都没有发现。
或者，她早已发现，却从不明说，让他像个傻子一样地为她卖命？
现在再去回想那日他看向小公主的那一眼，允幼居然感觉出了一种悲凉。
他爱着的女人，他从来都没有得到，最后得到的，就只是这么一小撮骨灰日日贴着胸口放着了。
为什么？
那个女人是谁都好，可是为什么，是殿下？
近乎颤抖地放下锦囊，奔跑回自己的房间，眼泪才敢坠落下来。
为什么偏偏，偏偏是她呢？
是她的话，自己要怎么样去赢？要怎么样赢过她，赢得他的心呢？
要怎么做？
她活着的时候自己尚且赢不了，如今她已辞世，谁能比得上一个住在人心里的死人呢？所有的坏都被剔除，只留下纯粹的好的记忆的人，自己怎么战胜？
她哭得近乎断气地抽噎着，如果那个人是殿下的话，自己要怎么样去恨她呢？
她想过无数种方法去对付那个假想敌，恶毒地抹黑，甜美地撒娇，所有的方法无所不用其极，可是她怎么可能去抹黑她的殿下呢？
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啊！
为什么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如果不知道的话，就不会在一瞬间，被事实抽了一个耳光，输得一败涂地了。
……
景和八年的时候，宁弥终于成长到了初晴当初预期的高度。所有隐藏在素衣楼的钉子全部被连根拔起，素衣楼也换了新的地址，是林湛的消息网所无法捕获的神秘地方，林湛几次三番地试着继续往里面安插钉子，却都无从下手。
十月的时候，皇陵遭到入侵，初晴的坟墓遭到不明分子的挖掘，甚至连棺盖都被人撬开了。御林军赶到的时候，棺椁里只有富丽堂皇的陪葬品，和凌乱的玉甲衣冠，却不见了尸体。
得知此事的时候，皇帝正在上朝，当场就将面前的黄金龙雕一脚踹翻，滚下九级台阶，重重地摔在众位大臣的面前，前排的大臣纷纷躲避，看着龙雕将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划痕。
所有的大臣噤若寒蝉，连最多嘴的御史们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撩皇帝的龙须，生怕一个不慎就是灭顶之灾。
皇帝大怒的结果便是当晚皇陵所有值班的将领全部处死，责令大理寺立即查，查到底！
皇帝的原话是：“抓不到人，也不必回来禀报朕，大理寺就下去给朕的阿姐赔罪吧！”
那样阴森暴戾的模样是朝臣前所未见，以至于这样惊人的话说出来之后，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多说一句话。
大理寺要查，林湛这边自然也要查，然而整件事情一看就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查到底，也只查到了几具早就被灭口的尸体，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然而林湛直觉性地觉得就是宁弥。蛰伏五年，终于全盛而归，可惜他什么都没有得到。谁能够想到不是尸体不见了，而是一开始就没有尸体呢？谁能够想到，尊贵的雍和长公主在她最尊贵的时候死去，竟然不是下葬，而是挫骨扬灰呢？
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当宁弥打开棺椁的时候看见里面除了陪葬品之外一无所有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他还是没有把这个推测上报给皇帝，他曾经答应过初晴，只要宁弥不和皇帝作对，便护他周全。
答应她的，他一定做到，否则百年之后，要如何见她？如何继续待在她的身边，继续当她的影子，守护着她？
五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当年百爷的名号还只是在江南如雷贯耳，如今却已经是整个大姚人人口耳相传的传奇人物。他也确实像初晴当年预测的那样渐渐脱离了林湛的控制，有了自己独立的消息网，势力圈，便是林湛无孔不入的消息网也渐渐的有了覆盖不到的地方。
而皇帝也在成长。
景和十年的时候，皇帝手下的两个消息网已经十分完备了，他不是信不过林湛，只是两手准备，才能万无一失。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林湛所隐瞒下来的一切，有另外的一个消息网慢慢地一点一滴地还原。
允幼被宣召进御书房之前还以为是小公主又闯了什么祸让皇帝头疼了，只是御书房里让人窒息的氛围让她几乎是瞬间地便知道大事不妙。
她跪下行礼，皇帝没有叫她起身，她也不敢起，只是低头看着地面，噤若寒蝉。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跪着的女子，好样的，一个一个都是好样的，不愧是从阿姐身边出来的人，竟然将朕像个傻子一样地一骗七年！
“抬起头来。”
他冰冷的语气像是冰刀一样寒冷锋利，允幼瑟瑟地将头抬起，眼睛却不敢看皇帝，只能还是规规矩矩地往下看。
“看着朕。”
那样压抑的语气让允幼底气不足，她的嗓音微微有些发颤，“奴婢不敢。”
“不敢？”皇帝像是将话语在嘴边把玩似的轻声重复，然后一声嗤笑，下一秒声音变得凌厉非常，“你们有什么不敢的？”
允幼吓得立马将整个身子伏倒在地，将头颅深深地低了下去，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阿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允幼咬咬牙，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显得平静，“难产而亡。”
“趴”的一声巨响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是皇帝随手从桌面上抓过掷下的一个杯盏，在允幼的耳边碎成了一堆废瓷，碎瓷片四下飞散，允幼不敢躲闪，碎瓷片在允幼雪白的脖颈处划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火辣辣地疼痛，有液体缓缓地留下来，顺着肌理流进衣服里，黏答答得让人难受极了。
“阿姐是怎么死的？”皇帝渐渐趋向平静的声音继续在允幼的头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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