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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龙茧_80大学生【完结】(3)

  “七点钟,干嘛那么早啊,想评三八红旗手啊。”皓宇吐出一口泡沫。

  “听说她厂里又接了一批活儿,这几天要赶工。”陆父拿脸盆在水龙头下面接了半盆水,把高压锅放进盆里,水漫上来,从边缘溢出一些。

  “不是说她那破厂要倒了么,这怎么还加起班来了,回光返照啊。”

  “你盼着它垮是不是啊,我们都担心得要死,你说得那么轻松。你妈要是不上班了,光靠我那点工资,给你凑个学费都难了。”

  “半死不活的厂,一个月五六百块钱,还一周上七天,经常还加班。早垮早完事。”皓宇洗完脸,把毛巾拧干晾在水池上的铝合金杆上。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时候也让你去赚点钱试试,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还这看不上那看不上。”陆父把饭勺递过来,“盛粥吧。”

  皓宇接过饭勺,把高压锅的盖子旋开,看见里面的绿豆粥,米和绿豆都被熬得炸开了,有点淡淡的菜叶般的青色。

  父子俩一起吃早饭。皓宇嚼着满嘴的炒面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现在镇上的这些厂越来越不景气,听说造纸厂已经一个多星期没上班了,轧钢厂也只剩了一口气,还时断时续的,大家都说服装厂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既然是迟早的事,你们担心也没用,船到桥头自然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妈要真的不上班了,找其他的出路未必不可以,怎么的也不会比现在这几百块的工资差吧。”

  陆父喝口粥说:“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你妈有个手艺,总有办法的。”

  浩宇笑着说:“还是你那厂好,就是别的厂全垮了,你们也垮不了,人总是要喝水的。”

  陆父在自来水厂上班。正如皓宇所说,水是生命之源,是人民群众一刻都不能离的必需品,所以再小的自来水厂从性质上说那也是关系到国计民生天下兴亡的企业。为了实现党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这类企业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国有和垄断,有了政权做基础和后盾,它们就像人民英雄纪念碑一样浩气长存,屹立万年而不到。也正因为大家都看中了该厂千秋万代永垂不朽的好处,所以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而且大家还都是有背景有关系的,镇领导的亲戚朋友三姑四舅,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厂领导的亲戚朋友三姑四舅,一家人客气什么请进请进;领导的朋友的三姑四舅,都不是外人一定一定。陆父来此小镇,本意在医院谋职,以展所长。哪知医院森严得好比宫廷禁地,非皇亲国戚想进去看一眼,也难比登天。后幸赖陆母在该镇轧钢厂当厂长的堂兄之力,才进了水厂。所以这类企业必然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十羊九牧人浮于事。领导看着职工除了喝茶聊天看报纸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也是厌恶不已,却左右为难,辞退哪一个都要得罪人。无计之下突然想起党委下发的关于阐述社会主义优越性的学习文件,茅塞顿开,想了一个平均分配共同富裕的办法。实行享受型轮班制,一天三班倒,每人工作八天休息四天。这样一来除了工资少点每月三百块不是很爽之外,其他方面还是相当幸福的,只要能戒掉水果再少吃点肉,除了本人温饱基本得到解决,还勉强可以多填饱一张嘴。

  “诶,爸,”皓宇问道,“你今天要不要上班。”

  “哦,我今天上晚班,下午四点的。我等会儿再出去一趟,能挣点是点。”

  陆父为了补贴家用,遇到上晚班或者休息的时候,就蹬着自行车带着两筐菜到镇下面的村庄走家串户地叫卖,每次这一点哪一点加起来上百斤,一般的时候能赚个十几块,运气好赚个二三十也有过。

  “歇一天吧,你不是说这两天腰不舒服吗。你看今天这太阳,到中午的时候肯定热死人,天气预报说,今天室内温度最高达到38。”皓宇看着门外说。此时太阳已经升得有些高了,金灿灿的阳光铺在门外的水泥路上,像是一片火苗在燃烧。尽管还不到八点,屋里面明显有些燥热了。

  这是武汉市南郊的一个小镇。武汉能与重庆、南京并称全国三大火炉,倒并非浪得虚名,每年夏天风雨偏少,阳光毒辣,燥热无比。皓宇一家于九年前从家乡搬至此地。那时候武汉市在全国赫赫有名的倒不是天气,而是它的工业制造和经济实力,尤其是汉口,在当时是世人公认的中部地区首屈一指的商业重镇,有着“天下第一街”美誉的小商品集散市场——汉正街更是闻名遐迩远近皆知,俨然成为武汉在全国的一张镀金名片。再加上这九年来,省市领导刻苦学习××主义,高举××理论旗帜,认真实践××重要思想,努力探索,艰苦奋斗,英明领导,终于使得武汉市名牌产品相继消亡经济实力一落千丈,不仅飞快地从一流城市沦落到二流,而且正大踏步迈在通往三流的康庄大道上。只有汉正街这么多年来依旧声名显赫,“天下第一街”的招牌依然高悬,基本没有变化,只是多了两个字——变成“天下第一水货街”。对于这座城市,现在人们除了在谈论天气偶尔提起和谈论“脏乱差”必然提起外,其他的时候几乎被世人所遗忘。

  皓宇所在的小镇更是不落人后敢为人先,争当经济拆毁排头兵,衰退速度名列全市前茅,为数不多的几个工厂相继倒闭,剩下的也是苟延残喘,眼看时日无多。很多居民被迫投身外地打工的行列,甚至有些家庭陆续搬离。镇领导在此地早已赚饱捞足,眼见该镇桅折樯断倾覆在即,最近仿佛地震前的□□频繁活动纷觅出路,有的上调区、市,有的平调其他乡镇,仿佛当年革命先辈到处开辟红色根据地以期用星星之火烧掉大草原一般,他们立志用自己胸中的那一点墨搞垮更多的市镇。

  陆父知道自己需要出去,回答儿子道:“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你最大的任务就是学习,”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今天是不是可以查成绩了。”

  陆父提到“成绩”,皓宇心里暂时挪开的巨石又嘎登一下压回到原位,气息为之一塞,忙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觉得胸口畅通一点,脸上一阵发烧,不再说话。

  楔子

  和别人抽着烟或者喝着咖啡、望着星空或者听着小雨陷入沉思的方式不同,我总是一个人盘腿歪坐在家里的沙发,百无聊赖抠着袜子上的破洞浮想联翩。我回顾自己这二十几年大家都称之为青春的人生经历,就像脚上的袜子一样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从我能够独立思考问题开始,我的内心就充斥着疑惑、愤怒、无奈还有抑郁。我的少年和青年时期过得浑浑噩噩一塌糊涂。那段时期的回忆就如同梦一样混乱、模糊,我所能清晰记起的只有唯一一件我自认为是迄今为止做过的最痛快的事。在我大三那年的一个寒冬的深夜,我从一人多高的床位上跃下来,光着膀子穿条裤衩,操起同寝室另一个人的凳子砸了整个宿舍楼上下六层的十多个消防栓玻璃门。

  这件事情不仅让我意外重获那份久违的爱情,还在第二天得到院里的自我入校以来的唯一一次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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