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秤砣_秤砣【完结】(48)

  苏念乐的视线唯一停留在卧室床头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女人温婉美丽,尚自年轻,眉宇间还透着稚气,碎花的长裙,漫天樱花下轻眯着眼,嘴角擎着浅笑,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小提琴就蹦出一串串优美的音符,这是对照片憧憬的想象。其实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树下拉琴罢了,因为与自己的关联才显得生动起来么。

  管平安用手指肚拨开照片上沉甸甸的灰,少女的眉目就又更清晰了些。她将照片递给苏念乐,“这个女人因为爱上一个男人毁了一生,她是你姥姥。”

  苏念乐接过,没有说话。

  苏留白的心却忽地一通狠跳,“你这是……”

  “我把房子送人了,这以后再也不是我家了。”她语气平淡,找不出情绪裂缝。

  苏留白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皱眉问,“送谁了?”

  “仇久,九爷,他明天出狱。”

  苏留白一愣,只用了一瞬间就想起那个满嘴黄牙的面孔,明明一米八的个头却佝偻的身影。

  仇九,又是故人。

  ☆、35

  她毕竟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十八年,有些痕迹怎么清也清不掉,仇九就属于这些痕迹里十分明显的一道。

  说起仇九,就避不开他那自称窝囊的身世,亲爹死的早,亲娘怀他嫁了,不过他没有管乐幸运,后爹是个酒坛子,后来又成了瘾君子,对他们母子非打即骂,他妈是个性格懦弱的妇女,谈不起什么反抗,大多时候趁男人不在家向他倒倒苦水,但听仇九说带她走的话,又拼命地拒绝。

  仇九没法,只好陪她苦下去,他觉得这种苦会追随自己一辈子,但他毫无办法。

  后来一晚,男人磕了药发疯,抓他妈的头发使劲往墙上撞,女人头上的血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很快就一片赤红就包裹了整个头颅,他要救人,却被男人甩了出去,头磕在桌角,意识就没了。醒过来时候,男人在床上呼呼大睡,女人摊在墙角,身体都硬了。

  仇九后来走出山村,去到城市混社会,被一群混混打的皮开肉绽,恰巧被管乐机智救了下来,于是开始每天半夜送她下班。

  一开始他悄悄地跟,让管乐以为遇到坏人,绕到他身后也给他来了一下,那一棒子真狠呀,打得他眼皮一黑,一懵就懵了那么多年。

  后来他逞凶斗狠,越混越风光,只是不碰毒品和赌博,他没说自己亲爹是因为欠人赌债被活活打死的。就这点让管乐以为他终究是个好人。管乐在的那家酒吧也被他罩着,开始有人传她是仇九情妇,谣言止于智者,智者太少,大多只顾自个名声。

  仇九也愿意让人那么说,他想就算不能得到这个女人,过过嘴瘾还不行,实际那时他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的也不少。他没想到这让管乐的女儿对他十分憎恶,但就算他想到了,那个时候,谁还能拿他怎么办呢。管乐没办法,管平安更没办法。

  好在他对管乐的好,是剜心掏肝的真好。不光频繁地给她们母女添置用物,就冲他日复一日地接送管乐和卑躬屈膝地对待,就可以想象这个丑陋的男人的真心。

  管平安有一次问管乐是不是喜欢上仇九了,要是喜欢干脆就嫁了,反正他巴不得娶。管乐沉默了瞬间,摇摇头说,不行。

  她想管乐沉默的瞬间,是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的,但终究只是一瞬间,如果可以接受仇九,她何必在此逗留那么久,直接回到管家嫁给管东鸣,不是比嫁给大流氓更省事,更安心。

  关于他的身世,管乐也曾问起关于他那恶毒的继父的后果,仇九冷着脸,说他下了大狱。

  本不是令人高兴的事,过后谁也不提,没想到四月的一天,阳光正好,鸟语花未香,仇九被公干用一副反射银光的手铐拷走,管乐心中担忧,但也觉得与每次差不多,几日就会被放了,谁想再也没有出来。

  判决当天,仇九就被押到离市区很远的郊外监狱里开始新的人生。管乐带着管平安拎着老大一堆吃食给他,见面时他黝黑的脸哭苦丧着,“这十来年我不在,谁保护你呢。”他竟然还惦记这事。

  管乐轻轻叹气,“我没事,你放心。”沉默了许久,她问:“怎么就杀人了呢?”

  仇九龇着被烟熏黄的牙,说:“太年轻,啥也不懂,回神时候就那样了。一开始没害怕,只是抱着我妈冻硬的身体时候,想起以后没人给她上坟烧钱,就憋屈,后悔死了,有啥用呢,你呢,你怕我不。”

  管乐摇头,“我可怜你。”

  仇九“哎了一声,”他想要的不是这个呀。

  仇九那生不如死的继父确实被下了大狱,不过是仇九给他挖的大狱,他把尸体埋在他妈坟边,可笑人死了连个碑都没有,如果不是那场大雨,说不定还要顶着杀人犯的名头被通缉在外多久。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自打看了古惑仔,这句话就一直在他嘴里重复,真到了这天,他反而也释然了。 管平安回首看仇九,丑陋的好像世界另一头的仇九,枯木般的三角眼里只装着管乐的背影,那是他的世界里唯一的亮。

  管乐总去看仇九,每次带上许多东西。

  “他是杀人犯,你真不怕?”管平安问。

  管乐轻轻一笑,“法律都没有判他死罪,我们有什么不原谅的。何况他确实是个好人。”

  她就是这样的人,管平安觉得有必要挺着胸膛告诉仇九,“瞧,她这么好,你没爱错人,得不到也值。”

  管月就是在最后一次看望仇九的那个夜里出了车祸,生命艰难维系的几天里,失去意识的嘴中上万次重复一个名字,然而仇九这两个字,她一次都没听见。

  她忽然感到悲哀,为管乐,为仇九,为叶致远,也为自己。

  出国前,她去监狱看他,一脸生无可恋,仇九的气色却很好,安静沉稳,从前的飞扬跋扈和凶狠已经看不到了,脸上那道疤也显得不那么凶狠。

  看到这样的仇九,管平安犹豫了很久,该不该告诉他,他目光里期盼的人已经不在了。无味的询问和东拉西扯,仇九平静的脸上渐渐挂上了交焦急,“平安,你看起来不像嘴里说的那么好,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妈呢……怎么没来?”

  “她要嫁人了,说以后再也不来这儿了。”

  仇九愣了愣,摇头笑道:“不会的,她要是能说出这话,我何必等她那么多年。”

  管平安讪笑,“她要是说了这话,你还能那样照顾我们了吗?”

  仇九眼里闪过一丝犹疑和困惑,良久,眼神又复归坚定,“平安,我看人很准的,你别不信,老实说,你妈怎么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临危不惧的风范,她也这时才明白仇九为什么能做老大那么多年,管平安盯着他看了许久,轻声回道:“死了,车祸。”

  仇九听了就乐了,他人虽丑陋,笑却斯文,再乐不可支也只露出上边一排大黄牙,他说不信,不可能。他又问管乐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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