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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身姑娘_魏月半【完结】(56)

  王家老太婆来同纹身姑娘说话,正巧碰上陈青与哲顺,做主让他二人留下一起吃过晚饭,老太婆一个人去街里买菜,回来时领着新婚夫妻。老太婆手艺不错,来自于生活经验,煮菜虽比不上小楼后的厨师男人那般多花样,却胜在一个久长。耐看,耐吃,这也许就是时光的力量,经它洗涤留下来的东西,都如老人一般铅华不再,但韵味十足。

  老太婆说“真好,像是一家人。”她说时,皮肤干皱的手抚摸着纹身姑娘的短发,一旁新婚妻子不满意老太婆的慈爱全给了纹身姑娘一个人,老太婆乐呵呵笑着又抚摸这个女人的长发。感叹道“我终于老了,白发苍苍,用一生陪伴一个人,成功完成了一个誓言。”新婚妻子叫嚷着,一脸向往纠缠老太婆,让她说说属于她那个世界的故事。老太婆大概想起死去的老头子,捡了些记忆说“早些日子,□□歌,以□□表达他的情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歌声虽然庄重严肃,完全与爱情无关,但一旦唱出来,就像在国旗下庄严的宣誓,面对五星红旗唱完歌,情谊就变得庄重严肃,大概这样的开始无论是外表还是内里都需要严谨的态度,不能轻视。后来这风潮散去,牛在地里跑的时候,唱山歌,山歌的歌词粗俗无比,调子虽不同,却都没什么章法,我常忍不住笑,歌声无比响亮,传遍田野山丘,要让整个村子都听到,越是如此越不能停,听到的人总在一旁吆喝,加油打气,我与他俩个人都红了脸,羞涩的扭着头。那是很好的,持续很长的时间,总能记得那抹人群中羞涩的样子,于是我拿刀削过他的头顶让他秃了头,还不忘问,这样会不会可爱一点。他当然不觉得可爱,唉声叹气感叹外貌毁了,对我说都是我的错,绝不能嫌弃他变丑的样子。”老太婆正说着,没了下文。

  说道半处,陈青有了兴致,靠在哲顺怀中催促老太婆,不让她停下。新婚妻子反倒安静了些。

  “他说,要比我先死。似乎那时候年轻的他已经在惆怅生命的结束。他说,要比我先死,在一起度过一生之后,白发苍苍,比我先死。我问他为何要比我先死,他死了,留我一个人看着死去的他,那该多么痛苦,多么孤独。他说,那样的孤独痛苦,真正失去,他承受不了,所以要我承受。”

  “那真是个胆小懦弱的男人,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害怕而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你。”新婚妻子不满说。

  老太婆满足的笑“是啊!他是最害怕死亡的人,总对我说死亡后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不记得人,也没人记得,那种安静的样子,只剩下一具白骨,没有意识,不知道世界发生了什么,只能默默看着自己的白骨,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感到永恒的孤独。他不敢想死亡的事,偶尔突然想起来,他坐在沙发里,浑身发冷颤抖,梦到的时候会被吓醒,然后躲在我怀里哇哇哭着,像个孩子。但他想要在生命结束的时候,在我身旁,满足的微笑着看到我满足的微笑,比我先死。我们有同样的希望,只好交给生命去决定谁先死。”

  那是怎样的恐惧呢?让最害怕死亡的人,选择勇敢的面对死亡?纹身姑娘替老太婆擦掉眼泪后走出小屋,她想看到冬天过后的日子,天空里飞来的第一只鸟,也许是一只燕子,而不是秋天田野里才能见到的鹧鸪鸟。这时候,她还不能想到死亡,甚至感到没有思索死亡的资格与经验。

  新婚妻子感到满足,满足老太婆平淡而长久不厌倦的故事,回问身旁的丈夫“你会比我先死吗?”丈夫说“你死了,我还能活的比现在更好。”妻子愤愤揪住他的耳朵,俩人胡闹起来,嬉笑着,小屋子里的缅怀散去,只看他二人无忧无虑的欢笑。小屋里留下纹身姑娘和老太婆,纹身姑娘替老太婆梳理头发,一头白发,细心打量老太婆的样子,见她比几日前丰满了几分,多了几分活力,不总像是一桩枯木。她说“纹身姑娘,餐厅里的男孩不好吗?”纹身姑娘摇头,回她安慰的笑脸。她说“纹身姑娘,对不起。”纹身姑娘仍旧回她放心的笑脸,说“老太婆,说什么呢!”老太婆说“你让老头子多活了些日子。”纹身姑娘突然不满起来“他要真那么怕死,就不会总是喝醉,定知道醉在桥头会死的早。”老太婆说“有些时候人总得为自己活着,生活是会疲倦的,哪怕这辈子他都不能没有我,偶尔一些时候,他也会感到厌倦,喝点酒是好的,能忘掉这份厌倦。”纹身姑娘说“你们深爱彼此也如此吗?”老太婆说“爱情,尤其是长达一生的爱情,是一件乏味的事。就像是在芝麻堆里捡沙子,乏味极了,常会使人找不到意义。”纹身姑娘失落“我错了吗?”老太婆说“正是不分对错,在久长的时间里,将乏味的事想出来一些美丽的花。世事如此,生活总是平淡无奇的。”她说“老太婆,你懂得爱情吗?”年轻的女子问久经风霜,残留人世的老人,你懂得爱情吗隔着俩个世界的意识距离,隔着年岁赋予人心中不同的人生品味,她问起来总有一些飞鸟想要飞到蓝天之外的滑稽错觉。老太婆说“我不懂的,只是不能没有他,厌倦平淡无奇的生活,却从不厌倦他。他大抵比我厌倦更多的生活,却比我更纯净的从不厌倦我。”

  原是如此,纹身姑娘恍然大悟。

  老太婆又再问“小楼后餐厅里的男人不好吗?”纹身姑娘回答“他很好。”是的,都很好,几乎不懂感情生活的哲顺很好,了无音讯的原溪很好。老太婆说“那要不不做总想飞走的纹身姑娘了?”纹身姑娘说“不做了,老太婆,做你。”老太婆慈祥摩挲她“你是我们的女儿,老头子可放心不下你,交待我照顾你。”纹身姑娘趴进老太婆怀中,呜呜哭泣起来。她只希望说这句话的是个男人,叫原溪。他很好,对她说“别做纹身姑娘了吧!”她会开心问“做谁呢”他就说“做你原来的名字。”

  她会幸福笑起来,原溪,有一天你终于回来了!

  后来一天,纹身姑娘见过厨师男人,他正在餐厅里打理杂物,与他的厨艺无关,餐厅的生意一直很冷淡,老板不能承受着沮丧的事实,决定换个有希望的地方。男人见纹身姑娘在门前,停下手中杂事走出来,凶恶的老板看他一眼,没有阻止也没有咒骂,不知为何叹气摇头。

  纹身姑娘与他坐在栏杆上,俩人中间放着红酒瓶子,精致的杯子。栏杆下的草地里,初见几多浅红纯白相间的花骨朵儿。

  纹身姑娘说“要走了吗?”

  他说“走了!老板要换个生计地儿。”

  “嗯!”

  留下一阵久长的沉默,纹身姑娘见他点了一根烟,动作极不顺畅,抽烟时吧唧嘴。

  “你走吗?”他问。

  “我挺胆小,不熟悉这个城市,也不熟悉这个世界。这个点,使我感到安全。”

  男人说“每一个停留的点都是家,每一个明天都是另外的一天。”

  她说“新的点,新的家,另外的一天不定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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