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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间事_尾鱼【完结】(22)

  “你这辈子估计不会再来……”

  真了解他。

  “过两天,我南方省的活差不多了,就要回老家乌达,那里海拔高,雨多,平时也就二十来度,不热——要么公海的谈判结束之后,你到我那住一阵子?让我老婆给你做饭吃。”

  卫来笑:“怎么可能,我要送岑小姐回去的。”

  可可树惊讶:“你不用送她回去啊……你不知道吗?”

  “什么?”

  “签的合约你没有细看吧?”

  没有,有麋鹿在,他基本不看合约,只负责签字。

  “那也没关系,后面他会跟你说的:你保护岑小姐的期限是到谈判结束,不是返回赫尔辛基。红海之后,你就自由了。”

  是吗?

  卫来脑子里有点乱:“她为什么不回赫尔辛基?”

  可可树摊手:“我怎么知道。人家有人家的打算呗,没准她还有别的地方要去。总之红海之后你就完事了,你管那么多!保镖和客户,还不就是一张合同的jiāoqíng!”

  说着重又兴奋:“怎么样,去我那吗?我老婆做通心粉很棒,能气死意大利人!我还可以带你去看真正的非洲大糙原,我们开巡猎车,喝啤酒,跟狮子睡觉,骑大鳄……”

  卫来说:“你带我去找死呢。”

  忽然兴致低下去:“再说吧,先把手头的事做了。”

  ——

  车出喀土穆。

  几乎没有过度,视野很快荒凉,铺天盖地,都是极度gān渴的土huáng色。

  起初还有公路,后来就断续,像沥青的残片散埋,轮胎一路碾压细软的huáng土地,车屁股后头拉开浓huáng的尘土烟幕。

  卫来很想问她,谈判完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转念一想,又恼怒自己婆妈:可可树说的没错,保镖客户,一张合同的jiāoqíng,她再多的打算,跟他有关吗?

  他提醒自己:专注工作,但是,离客户要远一点。

  冷风机嗡嗡响,是车内车外,唯一的声音。

  岑今似乎察觉到什么,知趣地不开口,一直看窗外景色。

  其实这样不好,长时间看单调的景色容易被催眠,司机要尤为小心,很多高速上的车祸,就是这么来的。

  果然,过不了多久,她就睡着了。

  卫来轻吁一口气。

  她睡了,他反而觉得放松。

  一路都没有遇到车,天边起伏的沙丘线上,时有指甲盖大的骆驼影子挪动。

  偶尔看到一两棵树,不知道怎么长出来的,孤零零冒在沙丘中央,没有叶子,枝和gān都嶙峋骨白,很像抓向天空的手爪。

  单调、死寂、枯燥,他的上下眼皮开始不自觉地往一处凑……

  为了给自己提神,卫来开了电台。

  二手车,没法去要求电台的滤波xing好,信号艰难地接收中,密集的“嚓嚓”杂音似乎永无止境。

  忽然接通,跳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们要分外警惕,那些混进我们中间的……”

  语音愤慨,铿锵有力。

  听说南面要打仗,这是政府的……电台宣传?

  卫来正想追听下一句会讲什么,耳边蓦地响起岑今歇斯底里的声音:“关掉!关掉电台!”

  这一下突如其来,卫来不及细想,紧急靠边的同时,一把拽下电台繁复的cha电线。

  嚓嚓的响声消失了,车里只剩了冷风机的嗡嗡一片。

  岑今低着头,脸色苍白,搭放在膝上的手有轻微的抽搐。

  过了很久,卫来轻声叫她:“岑今?”

  她抬头,笑的很勉qiáng。

  说:“没事,你继续听。我刚刚……做了个噩梦,一时没反应过来。”

  车里开了冷风,她的后背有一块汗湿,和衣服粘在了一起。

  她的噩梦里,有电台?

  岑今避开他目光:“车里闷,我下去透口气。”

  卫来想提醒她外头热,真跟下去了,发现也还好: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的,日头似乎被遮住了,沙漠没了太阳,狰狞似乎也去了大半。

  他关掉冷风机,让机器歇会,车门和顶盖全开以便通风散热,一番倒腾之后,把西瓜抱出来,问她:“吃吗?”

  问的没什么诚意,她还没回答,他已经掉转直刃匕首,一刀cha了进去。

  瓜熟的恰到好处,豁口处一片瓤红,卫来把刀衔在嘴里,两手用力,直接把瓜掰开。

  车尾有轻微蹭响,抬头看,是天线在晃,那只小蜜蜂在顶梢处,张着翅膀,晕头转向。

  卫来觉得好笑。

  “卫来?”

  岑今的声音有些奇怪。

  她盯着地面看,好多细小的砂石在打转。

  卫来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风大起来了,空气里有土腥味、大牲口的尿臊味,向远处看,有厚重的浊huáng色的沙墙悍然升起,越拉越高,几乎和天顶连在了一起,接连处,一道闪亮的线,像横切过来的刀锋。

  卧槽,要出大事了。

  卫来紧急吃了一口瓜。

  第22章

  岑今还算镇定:“沙尘bào,赶紧上车。”

  卫来把匕首cha进后腰别的皮鞘,瓜往编织筐里一扔,先关车门,末了跳进车子,把顶盖轰一声拉下。

  车子外头更暗了,一片迷茫的姜huáng色,有细小的沙粒扑在挡风玻璃上,卫来把车子往空地里开了一阵,停稳之后,打开前后车灯。

  他知道沙bào中的紧急措施:避开车道,打亮车灯定位,以免那些试图冲过沙bào的车子撞过来。

  岑今拽了个防护套把卫星电话罩住,又让卫来帮忙,撕了几个大的塑料袋,用透明胶带粘包住冷气机。

  她的主次倒是抓的到位:一要通讯,二要冷气。

  卫来觉得她小题大做:“车门已经关好了。”

  他没见过沙bào,但新闻里有看过:沙bào来袭,待在家中,关好门窗,静候它过去就好。

  岑今冷笑:“非洲北部是撒哈拉沙漠,这里的沙尘bào是世界上最大的,卫星云图都能拍的清清楚楚……”

  卫来心里骂了句脏话。

  不用她描述,他看见了。

  正前方,沙墙滚滚,巨大的蘑菇云堆叠成近乎灰黑色的沙壁快速bī近,铺天盖地,像极了电影里的末日场景。

  车子在万仞的沙墙之前,像根基不稳的一棵糙芽。

  卫来问:“会死人吗?”

  “运气不好的话,会死。”

  话音未落,车顶、车前盖和挡风玻璃上,响起噼啪的砸声,有大团huáng色油漆样的粘稠脏雨,顺着玻璃下滑。

  岑今低声解释:“沙bào顶端的那条亮线,说明有雨,但这里太gān,下不大。”

  果然,脏雨很快就停了,继之而来的是密集的细小沙粒,被qiáng风裹挟着抽打车身,身侧头顶一片窸窸窣窣,像是啮齿动物快速啃磨。

  这声音,听得卫来头皮发麻。

  “我如果开车qiáng冲,能冲过去吗?”

  他曾经冲过雨云,那是难忘的经历,只眨眼功夫,冲出黑色的狂bào雨幕,一头扎进阳光万丈。

  “沙bào范围太大的话,可能要冲15分钟以上。能见度低,车灯不管用,撞到障碍物等同自杀,而且风速大的时候,快速开动的车子容易被掀翻。”

  “所以只能等着?”

  “你还可以求神、祈祷。”

  卫来苦笑,眼前全然黑下来的时候,他的手下意识攥起,耳内出现短时间的混杂耳鸣。

  车子应该整个儿被吞进了沙bào腹心,车灯不管用,什么都看不见,伸手在眼前晃了晃,真正的不见五指。

  鼻子里充斥沙土的味道,伸手摸脸,发觉皮肤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了一层细沙,电光石火间,他脑子里闪过那个西瓜。

  完了,肯定不能吃了。

  顿了顿,忽然觉得不对:周围太过安静,像是全世界只剩了他一个人。

  “岑今?”

  黑暗里,她低声回答:“这呢。”

  卫来吁了一口气。

  “不是沙bào吗?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天翻地覆飞沙走石他都能接受,但静成这样,心头有点发瘆。

  岑今笑:“你紧张啊?”

  他实话实说:“有一点。”

  “可能是沙漠gān雾,能见度完全消失,骆驼都会迷失方向——应该是暂时的,沙bào在往前走,狂风快到了……你不觉得四下黑漆漆的,像坐在电影院看电影吗?”

  这种时候,她居然能想到电影院!

  他只关心这车子能不能扛得住,对了,还有车载天线上那只小蜜蜂……

  岑今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是天灾,你担心也没用。我劝你省省力气。”

  这无所谓的语气……卫来想开门把她推下去。

  不过,好像确实担心也没什么用。

  卫来往椅背上一靠,头枕的部位好硬,硌地他脖子疼。

  刚说到什么?哦,看电影。

  还真是他小时候的梦想。

  “我在唐人街混饭吃的时候,听人讲起过电影院,屏幕怎么怎么大,有多少排椅子,心痒痒地想看。但没钱,饭都吃的东一口西一口,哪来的钱。”

  岑今的呼吸轻浅,他知道她在听。

  “后来有人教我偷溜进去,说那家电影院很杂,查票不严,让我一定要装的像。”

  车门处咣当一声,是石块被风掀撞了过来。

  风终于来了。

  顷刻间就换了天地,无数的砂石打向车子,嚓嚓声像是这辈子都不会停,车灯的光渐渐显露,像被筛子筛薄的雾,被风chuī的在沙里颠簸。

  有几次,车身忽然轻了一下,他的心也随之一提,然后和轮胎一起触地。

  “我就混在人群中,头昂的很高,装出一副很有钱很骄傲的样子……也许装的太过了,你懂的,没人看一场电影会骄傲成那样……”

  岑今轻笑出声。

  “检票员忽然在身后吼:站住!我撒腿就跑,影院在三楼,我顺着楼梯往下跑,心都要跳出来……后来踩滑了,滚到楼底,站起来一抹,一脸的血,是撞破鼻子了。”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根本没人追我。一张票,检票员才懒得追我连跑三层楼。”

  “那你还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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