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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间事_尾鱼【完结】(26)

  他在心里说:我知道你醒着。

  ——

  岑今醒来的时候,听到海làng声。

  她坐起身,有点茫然。

  天还没有大亮,海风是凉的,车子停在一处岸礁,车门全部打开,卫星电话斜挂在车头的反光镜上,天线拉的老长。

  向来路看,有一片低矮的小渔村,只几十户,棚屋都歪歪扭扭像是要倒,有只孤独的山羊,在空地上慢慢地走。

  卫来呢?

  她下了车,手搭在眼睛上,四下看了一回,终于找到他。

  他在海里,随着làng一起游泳,有白色的làng头把他整个包住,岑今以为他要消失了——

  下一秒,他又冒出头来。

  她盘腿坐到地上,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上岸,抹甩脸上的海水。

  岑今闭上眼睛。

  眼眉上,好像还能感觉到那个柔软的吻,炙烫、风chuī不凉。

  再然后,忽然有水珠弹了满脸。

  睁开眼睛,卫来正对着她笑。

  他在她身边坐下,一身的水,短裤湿透了粘在身上,后背上,有小的伤口撑开,那一片的水渍都带血的颜色。

  岑今皱眉,然后移开目光。

  这不是她该管的事,她不管。

  卫来指了指斜挂的卫星电话:“我发了GPS经纬定位过去,也跟他们通了电话,约了明天的时间。”

  “明天?”

  “赶了一夜的路,我觉得你需要休息,养养气势——不是说谈判要气势吗?”

  岑今嗯了一声。

  顿了顿,她起身去拿自己的包,翻到烟盒,弹了一支出来低头衔住,点上了深吸一口,然后仰起头,把烟雾慢慢吐出去。

  烟雾模糊了她的脸。

  卫来忽然觉得,有一些事qíng,倒退回从前了。

  她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说:“休息一天也好,养足了jīng神,一鼓作气,早点了结这件事。”

  “没那么容易吧,不是说有些船被羁押超过25个月,谈判一直不顺利吗?”

  他并不想这谈判huáng掉,但也不想它顺利到风驰电掣般结束。

  岑今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那是双方都没什么诚意,谈判代表也没什么能力。我来谈,不会这么久。”

  “这么自信?不是说不了解虎鲨吗?”

  “我不需要了解虎鲨,我了解人就行了。”

  卫来笑:“说的好像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你连身边最亲密的人都不了解。”

  岑今敏感地看向他:“你说谁?姜珉?”

  “这么聪明和jīng于安排,当初怎么会被他抓个现行?是他更难对付,还是你太疏忽?”

  岑今微笑:“你说这个啊。”

  “我比谁都了解姜珉。”

  “他在人多的地方讲话,会很紧张,汗流浃背。所以要带两件衬衫,中途替换。”

  “他从国内出来留学,遵从家人的意愿移民,很多想法都很传统。他是个好人,为人很宽容,但有些事绝对不能接受,比如,女人给他带绿帽子。”

  卫来一怔。

  有一丝异样的感觉爬上心头。

  岑今还在笑,烟身在手边的石块上磕了磕。

  “他xingqíng温和,胆子小,晕血,对一些惨烈的场面严重心理不适,想都不能去想——这样的人想死的话,会选择比较温和的方式,不会跳楼、割腕或者走极端。”

  “他从来就没想过,是谁把他的药倒了一半,掺了维生素进去。也没想过为什么他的朋友会‘凑巧’去找他打球,门又为什么‘凑巧’没关严,让那个朋友发现了自杀现场。”

  卫来盯着她看:“你安排的?”

  岑今没有看他,她用力把烟头往土地摁。

  “所以,你说,他有什么资格说我是他‘劫难’?”

  “如果他觉得,后来遇到的女人才是他的真爱,那他最该感谢的,应该是谁?”

  第26章

  渔村醒的早。

  先是又一只山羊遛弯,然后有炊烟上扬,人声渐杂,有人扯网缀补,有人在岸礁上晾海货,天色只微亮,已然拉开了这一日闹腾过活的节奏。

  面包车很显眼,也稀奇,有几个拽山羊来洗澡的小孩好奇的围看,卫来跟他们讲话,他们都大笑,听不懂,然后七嘴八舌说话。

  卫来也听不懂。

  回头看岑今,她也不懂:“非洲有些国家语言不统一,地方部落语言上百种,但渔村要对外出海货,一定有会英语的,你问问。”

  卫来压服下一群爬上窜下的小孩,吼:“English!English!”

  小孩们大笑,拖拽着山羊回村,过了会又回来,簇拥着一个脸膛发红满头鬈发的中年男人,尖着嗓子回应卫来:“English!”

  卫来很纳闷:就不能把山羊留在这去喊人吗——小孩腿脚活,跑的太快,小山羊跟不上,四肢趴在地上被拖着走,一脸的生无可恋。

  那人叫桑托斯,自己有条快艇,经常驾去公海跟也门的渔船jiāo易——临近的几个国家局势都不稳,几乎没监管,小打小闹的走私越界比比皆是,渔民也不懂什么法规条例,只觉得打鱼卖鱼,天经地义的事。

  这里像个贫瘠的世外之地。

  桑托斯说,这小村叫布库。

  “没有电话,想打电话,开车出去,往北二十多里地有个大点的村子,设了村公所,里头有部电话。那里还有警察,一个星期去一次村里,处理纠纷。布库村没有,警察不来,出事了大家自己解决。”

  一个星期去一次村里,这警力配备……

  “大家都在海边钓鱼,村里就我有船,有几家买得起网——我们的网都头天张在公海里,第二天开船去拉鱼……”

  “住的地方?你们自己去村里看,哪家没有人,你们就住吧。”

  “你们是国家地理的吗?”

  他居然知道国家地理。

  “前年来了个美国人,说是国家地理的摄影师,拍了一堆照片走了。去年来了个法国人,也说是国家地理的摄影师,拍了一堆照片走了。你们的机器呢?”

  桑托斯探头朝车内看。

  卫来指给他看破了的车窗:“路上遇到沙尘bào,摄影机被chuī跑了。”

  桑托斯恍然。

  ——

  渔村里的棚屋,真是……一言难尽。

  难怪歪歪扭扭——没有技术难度,他看一眼就知道怎么盖的:全部都是树枝树棍,粗粗削磨了打桩进地里,用稻糙绑了围起来,树棍间fèng隙有大有小,顶上拉一张大塑料布,讲究点的人家会在塑料布上铺盖茅糙。

  风大一点,就倒一点,再大点,再倒点,还有羊来啃,因为是用稻糙绑的,有些羊会贪方便来吃糙,啃着啃着,棚屋更歪了。

  歪的不能住了,就再盖。

  这样的棚屋,盖的有成本吗?真是谈笑间就盖了房子,风一大,羊一啃,卒。

  哪家没人住?越歪的棚屋越没人住。

  卫来把车子停在门口,进棚屋里搭帐篷,日头一正,马上又会热làng滚滚,棚屋虽然歪,加上帐篷,两重yīn凉,岑今会待的舒服点。

  想起岑今,他回头看了一眼。

  她坐在车里等,没什么表qíng,垂着眼帘,并不管好奇的村民怎么看她。

  海里游泳出来,一切就不对劲了,卫来隐约觉得,昨天晚上,他可能做错什么了。

  他想不明白。

  帐篷搭好了,他去车里提行李,岑今想下车,眼前忽然一暗。

  卫来挡住了。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坐回去。

  卫来说:“是不是我昨天晚上亲了你,你觉得我太làngdàng了?”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太不làngdàng了。”

  卫来听不懂。

  这一路,孤男寡女,了无人烟,yù望一个控制不住,他可以对她做任何事。

  他没有,只偶尔放肆地想一下。

  昨天晚上,他可以更肆无忌惮,他也没有,甚至有些舍不得:有时候喜欢了,会不自觉地轻声细语、轻拿轻放,就好像爱花,他从来不攀折,qíng愿去养,撮细土壤,架起荫凉,风来挡风,雨来遮雨。

  折了花,只在chuáng头香一宿有什么意思呢,他比占有想要的更多。

  岑今笑:“那天,在飞机上,确实是我先招的你。你让我想清楚,是不是一时冲动,在找安慰。”

  “是,就是在找安慰。”

  “我以为你也一样,难得聊得来,看的对路,这一路无聊,你qíng我愿的话,接吻、上chuáng,未尝不可。毕竟你没娶我没嫁,冲动一下,又不伤天害理。”

  “但是你认真了,你吻我的眼睛,我就知道你在意了。”

  她扬起头看卫来。

  哪个急色的男人,会那么有心qíng,那么温柔去吻一个女人的眼睛?

  “这样就太不好意思了,我是玩玩,你是认真的,这怎么行,多不公平。”

  “不过也还好,谈判要开始了,三五天内,我可以了结这条船,到时候,大家各走各路——你应该知道吧?我们的合约是到谈判结束,虎鲨点头的那一刻,你就自由了。”

  她再次下车。

  这一次,卫来让开了。

  岑今走过他,一直走进棚屋,低头掀开帐篷,矮身钻了进去。

  地布铺的平展,她坐下来,帐篷的飘门在晃,晃出fèng隙的同时,晃进外头的嘈杂和白亮。

  天真热啊。

  ——

  小渔村里的外国面孔和面包车,比岸礁上搁浅了鲨鱼还要新鲜,卫来几乎经历了全村人前仆后继的指戳和观看,还没收着门票。

  其中以小孩最为好奇和热衷,再加上无所事事,围着他简直不走了。

  桑托斯觉得,外国朋友既然不通土语,自己有责任在一旁陪伴,哪怕没有酬劳,也是件风光荣耀的事儿。

  有他居中翻译,卫来和小孩儿们很快打成一片。

  门口叽里呱啦,闹腾得岑今脑子疼,她把飘门掀开一条线——

  卫来坐在棚屋门口,旁边居然还有头驮水袋子的灰毛驴——驴都跑来看热闹了?

  他身侧围满上窜下跳的小孩,有一个最矮的小黑孩,两手攀着他肩膀,拿他后背当山爬。

  你不知道自己背上有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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