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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间事_尾鱼【完结】(27)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大踏步过去,把小孩拽下来扔到一边。

  她咬牙。

  不是她该管的事,随便他,后背被踏烂了都活该。

  卫来忽然回头。

  她飞快掩上飘门。

  过了会,有人进来,在帐篷撑架上敲了两下:“岑今?”

  “嗯。”

  他掀开飘门,半蹲在门口:“跟你商量个事。”

  “这村里没有水井,最近的淡水洼在两公里开外,渔民要打水的时候,都向有驴的人家借,驮水袋子去打。”

  “刚有个小孩,打了水回来,我看了,水都是混的。”

  “倒了点我们的水给他们喝,都稀奇坏了,说没见过这么清的。”

  “我想了一下,明天就上船的话,我们车上的水还挺富裕——我给你留足喝的,剩下的,我用我们的,换他们的。”

  “他们的水,我可以简单做一下过滤,你洗澡没问题。可以吗?”

  岑今没看他:“随便,可可树送你的水,又不是我的。”

  卫来有些感慨。

  “刚开始倒给那些小孩,都不敢喝,说没喝过这么清的,怕喝死人。”

  岑今说:“觉得这世界差别好大,是吧?有人捧一手金都觉得不够,而有人为了一口水会送命。”

  卫来沉默了一会,起身。

  岑今以为他要走,但并没有。

  她抬头看他。

  卫来笑起来。

  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发现他很喜欢笑:满不在乎的、敷衍的、促黠的、笑里藏锋的。

  他说:“岑今,其实,你不想跟我产生瓜葛的话,说一声就行,不用讲那么多。”

  “我喜欢你了,我就说出来了,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不喜欢让人猜,也不喜欢藏。”

  就好像那一次,察觉了埃琳是来真的之后,他很直接地跟她提:“埃琳,我们之间,真的不来电。”

  埃琳说:“电要靠摩擦才生啊,你老离我那么远,都不摩擦,怎么来电啊?”

  他头疼:“我觉得你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生活中确实充满太多疑问了:埃琳怎么想着想着,忽然发现自己喜欢的其实是女人了呢。

  ……

  卫来说下去。

  “现在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会约束一下,不会让你不舒服——谈判结束没几天了,不想看到你总板着脸,友好相处行不行?我比较喜欢看到你笑。”

  “还有啊……”

  他蹲下身子。

  “不要说你是玩玩的,玩不是你这样的。真的玩玩,不会在乎我认不认真,吻你哪里,也不会在乎要把姜珉救回来——玩家没有心的,你有。”

  他知道她有,她在白袍面前盖上盖碗的时候,他就知道。

  岑今的嘴唇极轻的翕动了一下。

  这棚屋好热。

  她慢慢闭上眼睛,说:“你这个人,也真啰嗦。昨天晚上没睡好,我困了,睡会。”

  她躺下去,侧过身,脸颊隔着地布,贴住温热的沙地。

  卫来看着她。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他也曾经这么做过,因为不想让人看到真实的眼神、发红的眼睛。

  他笑起来。

  真像个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答疑。

  1、至今还有执着的灵魂,在问我这篇文里有没有妖魔鬼怪。我是个直白的人,请看文名,要是有的话,文名我会起叫《四月间鬼》。

  2、有读者问剧qíng是不是进展缓慢,请看文名,这篇文只记述这个四月发生的事,海盗的谈判,并不会来的比男主吃瓜更重要些。现在,四月至少过去10天了吧……

  3、有读者问言qíng是不是多了点,请看分类,我把这篇文归入言qíng小说,言qíng小说里不写言qíng,我很难做到。

  4、还有读者问什么我给忘了,想起来再说吧。

  第27章

  临近傍晚,村民和小孩们对外来客的好奇终于耗尽,三三两两离去,小心捧着白铁盆或者水袋里的水,头都不回一个。

  世qíng也是凉薄,刚那小黑孩恨不得粘在他背上,现在回家吃饭,都不说嚷嚷他一口。

  卫来自嘲似的站起,拍拍身上的沙,开始滤水。

  拧开水袋口,倒了些在手心细看,晃动的浊huáng,凑近闻,没什么异味。

  如果村民长期依赖这样的水生活,大的危害应该没有,过滤的程序相对简单,净水片可以应付。

  他掂了掂水袋的分量,在先前借来的铁桶里放了几片净水片,找了件gān净的棉布T绷紧了蒙住桶口,然后把水袋的水倾倒进去。

  岑今过来看,蒙布上滤了些细沙杂质,水透过蒙布落到桶底,淅淅沥沥。

  卫来笑:“现在有净水片,方便很多。以前在野外,我会做滤沙层,或者削木头,用木纤维过水,很麻烦。待会我再烧一下,喝都没问题——不过你还是喝桶装的,保险。”

  岑今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又要洗澡?”

  沙漠里,其实没那么讲究,有的人十天半个月都难得洗一次。

  “这么热的天,汗都粘在身上,不水洗不舒服,车窗都坏了,昨晚吃了一晚沙吧?再说了,明天要谈判,你不得彻头彻尾收拾一下?人家古代做什么大事之前,还得沐浴焚香呢。”

  岑今看他:“你中文很好。”

  “你也一样啊。”

  她在沙地上坐下:“我不一样,我养父母是大学教授,研究人文,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也是他们的研究课题——一个学龄前的孩子,在文化环境迥异的国度生存,她的本土文化要怎么保留,异国文化又要怎么兼容。”

  卫来惊讶地看她。

  岑今猜到他在想什么:“不用多想,他们没把我当成试验品,对我很好——你说的,做一件事,目的可以不单纯。”

  “我有中文老师,定期上中文课。我养父母时常请中国留学生来家里和我沟通,我后来jiāo的男朋友,姜珉,也是中国人。”

  “你不一样,你那么小被带着偷渡到欧洲,生活一直动dàng,但你说起国内,一点都不生疏。”

  一个水袋倒空了,卫来垒了石头围灶,顺便抽了根棚屋的木棍,拗折成几段,生火,然后把铁桶架上去。

  棚屋更歪了,它大概没想到除了风和羊,今日还会遭此一劫。

  卫来说:“小姐,这世上有一种街,叫唐人街。我连打麻将都会你信不信?”

  三教九流,藏龙卧虎,各色面孔,各样企望,不敢说街口望进去能看尽上下五千年,看个人生百态绝没问题。

  “被人道组织解救出工厂之后,我其实是被寄养,但没你那么运气,从车线fèng衣服转成了扫地擦窗洗马桶……一气之下,我就跑了。”

  “就在唐人街混,打工换饭,虽然也是做活,但自由啊,你对我不好,我就换一家,还能偷偷砸你家窗户,反正你也不知道谁砸的。”

  “有个老头,在国内是教师,戴圆黑镜框的眼镜,像账房先生,费了种种周折来到国外,家人却没能申请成功——他做不了本行,给人打工、洗地、擦盘子,估计心里很寂寞。和我熟了之后,说,卫来,我教你读书啊。”

  “我说,去你的,老子忙着呢。”

  岑今笑起来。

  卫来看了她一会,他不是说假话,他真的喜欢看她笑——尤其是看着他笑的时候,眼睛里有他。

  “后来他说,要么这样,我晚上在家做饭,你可以来吃,但是吃饭的时候,你得听我上课,行不行?”

  他看岑今:“他要管我一顿饭,你懂吗?这还有不愿意的吗,让我叫他爹我都愿意。”

  有奶是娘,有饭是爹,都比他亲生的爹娘靠谱。

  于是到了晚上,就去吃饭,有时中午没吃的,饿着肚子硬撑,撑到晚上一起吃,吃穷这个傻老头。

  老头在他耳朵边叨叨地讲,还像模像样备了块小黑板和粉笔,在黑板上一字一顿的写。

  开始卫来不听,后来当消遣,边吃边听,还跟老头犟:“这个小三角形内角和180度我同意,但是旁边这个三角形,跟我头一样大,内角和至少200度!”

  岑今差点笑出眼泪:“你蠢啊你。”

  卫来低下头,唇角弯起。

  你以为我不知道三角形内角和都该是180度啊,逗你笑呢小姑娘。

  铁桶里的水突突的,水泡在面上聚合,又炸开。

  水要开了。

  卫来的意识忽然恍惚。

  他记得有一次,老头在讲,他在吃,老头忽然敲着黑板说:“这道题我讲过很多次了同学们,谁来答一下,啊?我告诉你们,越不举手我就越提他……”

  卫来嘴里含着米饭,差点笑喷:“就我一个人!还同学们!你梦游啊。”

  老头怔怔地,看局促的斗室,像是看大梦一场,然后攥着手里的粉笔坐下来,过了会摘下眼镜——卫来记不清了,他到底是擦眼镜,还是擦眼睛?

  岑今轻声说:“水开了。”

  卫来回过神,长吁一口气,上前拎下铁桶:“一大桶,够洗了吧?”

  岑今想了想,摇头。

  “再多烧点吧。”

  “一桶足够了,比你昨天用的水多多了,烧多也是làng费……”

  “多烧点。”

  行吧,你最大,你说多烧就多烧,卫来不想跟她争,去到最近的一户人家,连比带划的,又借了个桶回来。

  ——

  天黑下来。

  岑今进帐篷洗澡,卫来又当了一回看门的:其实棚屋没有门,只有个供人进出的框,村民好像也不习惯有门,大多在门口拉块布——村子只那么几十户,这么多年下来,都沾亲带故,反正都穷,并不防着谁。

  卫来主要的职责是赶羊。

  这里的羊散养,都趁晚凉时出来遛弯,啃糙,闯门,然后被赶,可能是家常便饭——只片刻功夫,临近的几家已经几次大嚷大叫,每次卫来探身去看,都能看到门里慢条斯理走出一头羊。

  他赶了两三只,眼见天黑的厉害,转身折了两只照明棒搁到高处照明,再一转头,又来一只,正往门里钻。

  卫来摁着它脑门心,就把它推出去了。

  说它:“有人洗澡还往里去,要脸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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