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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麟纪_师小札【完结+番外】(6)

  突然一阵刺声划破了这个寂静的深夜。

  隔壁房里传来玻璃的碎声,直刺玉麟的心。

  玉麟闻声起身,快步走去。

  推开半掩的门,就看见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秃头男人一手抓着母亲的衣领,一掌掌哗哗地劈在母亲脸上,母亲的脸忽得朝向左,忽得朝向右,瞬间转移。

  “你做什么!”玉麟大吼,扑到秃头男人的身上。

  “滚开!”秃头男人一脚踢开玉麟,又左右开攻重重地扇母亲。

  玉麟跌在chuáng角,费力起身,抓住秃头男人的腰,“不许打我妈妈!不许打我妈妈!”

  秃头男人正打在兴头上,哪允得玉麟碍着,抬脚后踢,把玉麟踹回原地。

  “老子打你是要让你记着,什么叫以夫为天!”秃头男人对着母亲大吼,“看你这婆娘心里还惦着那死鬼!”

  玉麟一怔,脸色发白,嘴唇颤抖,重重地吐出:“不许你污蔑我爸爸。”

  “呦,爸爸,叫得多贴心,看,这就是你教育的种!”秃头男人扯着母亲的头发。

  母亲蓬头垢面,脸上爬满细细的眼泪,却不敢大声发出声音。

  “妈妈,妈妈。”玉麟急着去妈妈那边。

  秃头男人yīn笑着,扯着母亲的头发又绕了圈。

  “看清楚了,老子才是你爸爸,这个家老子为大。”秃头男人露着huánghuáng的牙齿,浑身酒气熏天。

  “不,你不是!”玉麟坚定地摇头,两眼直直看着秃头男人。

  “老子最看不惯你那眼珠子,一股子逆劲!”秃头男人恶狠狠地啐着玉麟,“死鬼早就在yīn间地府了,别他妈的和你婆娘一样,心里记着!以后你们都得听老子的,老子说什么是什么!”

  玉麟摇头。

  刷一耳光劈在玉麟脸上,白皙的皮肤上陡然显出五个红色的指印,玉麟感觉嘴角有血丝的咸味渗进来。

  “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玉麟又摇头。

  又一耳光。

  不知道挨了多少耳光,玉麟的小脸红肿得有些变形,惟有那亮亮的眼睛仍坚定地回视着秃头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外婆推门进来,尖声叫起来。

  “玉芬,玉麟!你们怎么了?!”外婆惊慌失措,连身上那件青色牡丹花绸子的盘扣都没系好。

  “耀球?!你做什么?什么大事要打他们!”外婆心疼地揉揉玉麟的脸。

  “呦,妈,你咋起来了?吵着您睡了?没事没事,我就做做教育,这母子俩把我当臭屁看。”秃头男人放下母亲的头发,光着膀子,扯拉身下的大红四角裤,挤着肚子的褶子,一屁股落在chuáng上,光脚在地上寻摸着拖鞋。

  huáng狗

  外婆一怔,喘了喘气,手摸着胸口顺顺,“耀球,玉芬母子俩做得再怎么不妥帖,你也用不着发这么通脾气,好好说就是了。”

  秃头男人哼哼地笑:“妈,不过就教育教育,也没怎么着他们。”

  外婆看看小脸红肿的玉麟和披头散发的母亲,心窝子阵阵发搐,平静了下,悠悠开口:“耀球,他们俩母子是有不对的地方,但现在三更半夜,大吵大闹的不成样子,给街坊听到了多不好,再怎么说,都是你的老婆和儿子。”

  “老婆,儿子?”秃头男人冷笑地瞟瞟一角的母亲和玉麟,“整日都惦记着那死鬼,他们眼皮子下有我刘耀球吗?呦,还这大个儿子天天拧着劲和我作对,正眼都不瞅我,嘴里刘叔叔刘叔叔,说句难听的,老子找了个带着拖油瓶的二手货!”

  字字刻薄,母亲听着两行泪簌簌流下来。

  外婆抽着嘴皮子,抖着眼皮褶子,面色灰白,好久才转头,“玉芬,你也有错,怎么说耀球是你丈夫,出嫁随夫,你该听他的。”

  “妈,您倒是说了句在理话。”秃头男人扯着笑。

  母亲点点头。

  “玉麟,你别不懂事了,张口闭口刘叔叔太不规矩了,来,叫爸爸。”外婆轻轻推着玉麟到秃头男人面前。

  玉麟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穿着汗背心,像堆面团子陷在chuáng沿,肠肥脑满,灯光下照着那油光光的脸,头上稀稀疏疏的耷拉着几撮油腻的头发,脸上似笑非笑,浑身散着油哄味。

  “不,他不是我爸爸!永远不会是的!”玉麟急着喊出来,两只大眼睛蓄满了清泪。

  “玉麟你!”外婆呵斥。

  玉麟一个侧身跑出房间,一路跑一路用手胡乱地抹眼泪,一直跑出门外。

  幽森森的黑夜,像洒了一天空的墨汁,熏染着浓浓的忧郁和凄凉。

  玉麟坐在昏huáng的路灯下,小手抱着膝盖,低着头,小声的呜咽着。

  一只老huáng狗在路灯下嗅嗅地,摊着舌头。喘着气。

  玉麟抬头,揉揉眼睛,看见这只瘦骨嶙峋的狗,后腿是被人打折的,一瘸一瘸。

  “你在找东西吃吗?”玉麟伸手摸摸老huáng狗的耳朵,“你好可怜。”

  老huáng狗低下头,耷拉着耳朵,凑到玉麟脚边。

  “你在这里等着啊,不要走开,我去拿点东西给你。”玉麟抹抹眼泪,笑着示意老huáng狗,转身小跑回屋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点剩菜,又立刻跑出去。

  老huáng狗乖乖地呆在路灯下,伸着舌头,翘首等待。

  “来,吃吧。”玉麟把盘子放在地上,老huáng狗立刻凑过来,伸着舌头,一点点啃着ròu骨头。

  老huáng狗毛发脱落,屁股后面有块疮疡,狗尾巴无jīng打采地垂贴在屁股上。

  玉麟看真很心疼,这流làng狗,没有同伴,一个人在寂静的夜里寻觅食物残渣。

  想着想着,小手又摸摸老huáng狗的头。

  夜风轻拂,昏huáng的路灯照在青苔上,微微显着颓靡cháo湿的青黑色,惨淡寂冷,玉麟望着天,心里默默地呢喃:“爸爸,你在那里吗,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忽得一束光影子,玉麟立刻回头,原来是路灯的复影,只有这一抹光,这个角落,这个世界。

  玉麟低头,黑黑的刘海柔顺地垂在长睫毛上,他突然觉得即使这样的黑夜,也不能让自己行尸走ròu般剩着一空壳子,他必须有希望,必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可以想父亲,希冀美好的事qíng。

  这个幽静的漫漫长夜,只有一个人,一条狗,一束光。

  次日早晨,母亲照样在厨房里准备早点,玉麟帮着热牛奶。

  秃头男人打着哈欠从里屋出来,随手捞起一根油条塞在嘴里,一手翻着桌子上的报纸。

  “呦,这新闻挺有趣的,继父qiángjian了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女儿,哈哈。”秃头男人笑。

  母亲静静地端上粥来。

  “呦,娘子还红着眼啊,好了好了咱不气了啊,相公赔礼还不成吗?”故技重施,又是嬉皮笑脸地磨蹭在母亲身上。

  母亲不语。

  “别气了,娘子,乖娘子。”秃头男人撅着嘴在母亲脸上重重吮一记,双手环着母亲的腰,“来,咱们看新闻,瞧,这个老头糟蹋了自己的闺女,哈哈,这个世界真是什么都有啊。”

  玉麟皱眉,嫌恶地别过头,不去看秃头男人欣喜中透着yín秽的眼神。

  日子似乎又平静里下来。

  夏日炎炎,漫长无际似的,玉麟每天早上挎着包,赶着公车去城西的厨师培训中心上课,直到晚上六七点才能回到家里。

  那条老huáng狗似乎和玉麟熟络起来,总是会守着路口的那盏灯下,等着玉麟归来。玉麟通常会从包里掏出点gān粮水果给它吃。

  这一日,玉麟从培训学校回来,老远就瞅着一群人围着那条老huáng狗。

  一帮野孩子围着老huáng狗嘻嘻哈哈地捉弄亵玩它。

  一孩子手上拿着一根jī腿,踮着脚,抬起下颔,“来吃啊,跳起来吃啊。”

  老huáng狗瘸着腿用力向上跳。

  “再高点再高点。”孩子恶劣地笑,“断腿狗,跳啊!”

  周围的孩子起哄,拿着小石子砸着老huáng狗,老huáng狗行动不便,落落实实地挨着砸。

  孩子又笑笑,把jī腿扔到旁边的垃圾箱里,“快去捡,快去捡。”

  老huáng狗蹒跚地挪到垃圾堆里,周围蚊虫嗡嗡直叫,秽浊之气翻腾。

  “你们做什么!”玉麟跑过去,拉回老huáng狗。

  “哪来的多管闲事?”领头的孩子斜眼一瞥玉麟。

  “你们怎么能欺负它!”玉麟心疼地吼着。

  “你是哪颗大蒜啊?凭什么挡我们玩乐?!”领头孩子走过去扯着玉麟的衣领。

  “你们太缺德了,连只狗你们都要玩弄!”玉麟盯着那孩子说。

  哗一拳头打在玉麟头上,玉麟一阵闷痛。

  “确实,狗哪有人好玩,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孩子头一声令下,周围的毛头围着玉麟,扯下他的背包,拉着他的头发,捏着他的脸。

  “呵,真瘦。”孩子头掐着玉麟的脸,玉麟痛得挣扎。

  老huáng狗在旁边吠着,一瘸一瘸挤进人群,像疯了般咬住孩子头的屁股。

  “哇呦呦!”孩子头大叫,“快,帮我把死狗拉下来。”

  毛头们上前,cao起地上的棍子狠狠抡在老huáng狗身上,老huáng狗渐渐瘪下去,口却一丝都不松。

  “你们放开它,不准打它!不要打它!”玉麟向前扑上去,无奈,毛头各个凶神鬼魅,密密实实堵成人墙,像疯了般狂抽老huáng狗。

  闷棍的声音中夹着脆脆的折声,很细的声音,像枯树上枝条断裂的声音,但玉麟知道这是老huáng狗的骨头发出的声音。

  “你们不要打了,求求你们,你们打我好了。”玉麟红着眼,看着奄奄一息的老huáng狗,大声哭嚷着。

  huáng昏,残阳如血,丝丝缕缕布满天际。

  老huáng狗倒下了,两眼珠子却依旧睁得圆鼓,口没松,一直咬在孩子头的裤子上。

  “真他妈的贱狗。”孩子头一脸戾气,扯下已咽气的狗尸,狠狠地又踢了几脚,扁扁地踩过走人。

  玉麟立刻跑到老huáng狗旁边,把它抱在怀里,泪如泉涌,痛彻心扉。

  落日余晖,晚霞满天,路灯下一摊血渐渐凝结。

  天边那抹金huáng色渐渐暗下去,成了紫檀色,消沉的悲痛弥漫在玉麟心底,他无法呼吸,哭泣也困难。

  玉麟紧紧搂着老huáng狗,不让尸体上仅有的余温逝去。

  一直一直到了夜幕降临,玉麟才抱着老huáng狗呆呆地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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