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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世界_假装稀巴烂【CP完结】(5)

  再后来就是期末了,期末考完就是暑假,暑假过完,我们就要升高三了。我对考试没什么印象,但对那个暑假印象十分深刻,那年的暑假,我几乎跟陈远形影不离。真正意义上的暑假是从陈远从数学夏令营回来的时候开始的,当时他们有一个什么数学竞赛,去外地培训一周,刚放假就去了,回来的时候,暑假刚好过去了七天,这七天里我什么都没做,做了也像没做,总之什么都没做。那天下午陈远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学校接他,我当时还在睡觉,迷迷糊糊就去了,到地方他问我怎么回去,我看了一眼我的车子,立马跟傻子似的笑了起来。我骑的是辆没有后座的山地车,他说那就走着回去吧,他也是要去化肥厂家属院。我们大概走出一条街去,陈远又说干脆我俩骑车回去,叫我坐在车子横梁上,非常偶像剧的骑车方式。不过当时我俩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有次我跟孟小雨出去玩,车子不够,还撺掇她坐在电动车车筐里走了一小段路。陈远说他比我高,所以他骑车带我,我没什么意见,我就是为我的车子担心,于是我跟陈远说这车子可能会散架,当时陈远还把车子停在路边,观察了好一会儿,告诉我这车子的结构绝对没问题。他既然这么说,那干脆就试试,正好我也不想走路了,化肥厂家属院离学校太远了,走路怎么着也得几十分钟。

  结果那天我们还真那样骑了一路,路上的人都在看我们,我和陈远就一起瞎叫。陈远让我趴下点,挡住他看路了。我说我想起小时候我爸也是这样骑车子带我的,陈远说那他也提前体会到当爸的感觉了,然后我说,去你妈的。他就一直笑。

  那是个下午,傍晚的感觉,天已经开始黑了,白天干净的蓝变脏、变暗,霞光发红、发橘、发亮,它们衔接在一起,完全没有违和感,我们就一直走,夕阳就一直在我们前面,黑掉的天空在我们头顶上,陈远别扭地叉着腿,用力蹬车,黄昏就这样被我们甩在身后。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陈远说他过几天要去他乡下奶奶家,还问我去不去。我问他不用上补习班的吗,他反问我怎么没上补习班,我说就我这成绩补习了也没什么用,他说就他这成绩补习了也没什么用。我说,操,去你妈的。

  最后我和陈远一起去了他奶奶家。我爸一向不怎么管我,我又说是陈远教我学习,他便什么也没说,他可能没听见,也不知道陈远是哪个,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还在床上躺着,后来我写了张纸条贴在他脸上,希望他能看见(如果他醒来的时候不以为是他打麻将时贴的白条的话)。我和陈远已经去汽车站了,我又想起我忘了拿东西,匆忙跑回家,我爸已经醒了,他蹲在积了一层灰的书橱前面,翻我的小学课本。他身上还是有股浓浓的、让人不舒服的酒味,就好像他每天都泡在酒精里一样,酒精里还混着劣质烟草的味道,发干发苦。他醒了,我就又说了一遍我去陈远奶奶家了,他点点头,没说话,我又说他奶奶家在金松(村名,村里有棵特别大的松树),我还说这个暑假我都不回来了,他又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他蹲着,原本剃的光头长了许多发碴出来,短短的,又短又白。我也要离开这里了,和我妈一样,我拿了东西从房间出来,他还蹲在书橱前面,看我的小学语文课本。我小学的时候学习还可以,家里放着的几张奖状全是小学时候的。我问他怎么不找个凳子坐,他说蹲着就好。他又说他蹲久了,要歇一会儿才站得起来,他还说让我快点走吧,同学还在等。

  于是我走了,陈远还在楼下。

  那个暑假我们做了好多事,我想我们是做了好多事,整个夏天,我的作息规律健康得不像我自己,晚上九点就睡觉了,奶奶家没有电脑,电视只能看《济公》。陈远也没怎么教我读书的事,我们一般上午学习,下午就出去玩了,什么都玩,又好像没有什么好玩。金松是个好地方,我也很喜欢那里,有山有水,我们经常去爬山,奶奶用矿泉水瓶灌了白开水让我们拿着,让我有种小学生郊游的感觉。金松的山没有名字,不是很高,但是连绵不绝,山上甚至没有明显的路,我们就踩着树枝野草,只管往高处走。陈远跟我说山上有坟,他知道有条路可以绕过坟头,结果我们绕了大半天,他也没找到那条路,最后他只好问我怕不怕,我说呵呵。我们便什么也不顾了,在山上随便走路。林子里树很多,很凉快,满地都是杨树的叶子,踩上去嘎吱作响。我问他这里会有伪装的陷阱吗,他说呵呵。总之我很喜欢那里的山,因为不高,一会儿就能爬到山顶上,山顶上全部是开满了小野花的草地,农田在山的这一边,河流在山的那一边。

  河里也很好玩,从山头翻过去,就是一条小河,里面不知道是野生的还是有人养的,开了一片荷花,面积不是很大,我也没觉得很好看。我们折了荷叶当帽子戴在头上,又躺在山坡上晒太阳,用荷叶挡住脸。陈远说我们在ktv唱的那首《拥抱》,里面有句歌词: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我说大概吧,我不是很记得。他跟我说,荷花池是台湾很有名的一个同志聚集地,白先勇的《孽子》里就提到过,只不过小说里说的是红睡莲。我没见过睡莲,他说要带我去看,我说去哪儿,他说网吧。

  我觉得他太有意思了,和我一样有意思。我们借了邻居家的自行车,那是辆玫红色的女士自行车,不过比我那辆好多了,起码它有两个座位。还是陈远带我,我们骑车到镇上的网吧去上网,我觉得我们俩太搞笑了,网吧都全是抽着烟玩游戏的,就我们俩刷百度图片,别人刷这个也是看黄图,我们看荷花。睡莲确实比我们这边常见的荷花要好看,我看见河里那种荷花,满脑子都是哪吒,然后我们又接着听痛仰,看蔡明亮的电影。

  我一生中几乎看过的所有的同志电影都来自于那个暑假,国外的、国内的,我也没数过到底看过多少。我更喜欢国内的,台湾的、香港的,我最喜欢那种画面脏脏的,光打得很极端,大红大绿,什么都是脏脏的,浴室也是,天空也是,但也不能叫脏,可能用混沌表示更好一点,什么都是昏沉的、朦胧的、暧昧的,可又很干净,我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干净,就好像我说不出来陈远到底有什么气质,或许就是干净,那种干净与肮脏无关,完全脱离了肮脏存在的干净。一般来说,对立的两面是共同存在、相互衬托的,但我就是觉得,这种干净是完全脱离肮脏的,就好像荷花扎根于污泥,却又在污泥之上。

  那甚至与感情也无关。

  我不是很清楚。感情是什么,人总要有感情的吧。我想象陈远的样子,我想象《孽子》里火红的莲花,我又想象叛逆的哪吒。

  我爱陈远吗?我爱我自己吗?陈远爱我吗?

  回到奶奶家要走一条横穿农田的路,两边种了两排高高的杨树,晚上回去也没有灯,只能摸黑走路。我们的车子在村外爆了一次胎,我和陈远于是推着车子回去。夜里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车子链条的吱呀声,以及我们的呼吸声。黑暗中我们的手臂擦碰在一起,然后捕捉住了对方的手,一直到回家我们都没有松手,可是后来我们就再也没有牵过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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