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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清景是微凉_颜凉雨【完结+番外】(62)

  由始至终周铖都没有说话,我转头去看他,平静的脸上却瞧不出任何端倪,甚至眼底,都一片淡然,仿佛午后安宁的湖面。

  “哑巴不是傻了吧?”小疯子的嘀咕拉回我的注意力。

  花花依然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我没有见过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微微仰头,看着一处。我也随着他的目光去看,只见一群麻雀正呼啦啦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不知道为什么连换树梢都要集体行动,可是叽叽喳喳的叫声里倒是透着活泼和快乐。

  我不是个记忆力多好的人,这会儿却莫名想起六年前刚认识花花时的场景,那时候的他总喜欢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天,我好奇地上去问,你老这么往外瞧能瞧出什么。他一笔一划很认真地写给我三个字。

  鸟,在飞。

  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呢,明明很多事qíng都忘掉了,甚至我和他说过的第一句话,他给我写的第一个字,都模糊得没了轮廓,唯独这三个字,清晰如昨。

  深吸口气,我大声叫:“花花——”

  终于,他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我张开胳膊,微微一笑:“过来。”

  花花微微歪头,愣了几秒,才挪动脚步。

  并非我预期中的狂奔而至,花花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小心翼翼,仿佛这是云端,一不留神就会掉下去。

  等人走到跟前,我那豪迈张开的胳膊都酸了,但我还是用力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然后咧开嘴:“小子,你自由啦!”

  花花忽然紧紧抱住我,好像此时此刻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出狱,再不用隔着铁窗看外面,再不用羡慕飞禽走shòu的自由。

  我让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也不知道这孩子一年都在里面吃啥了这力气直bī大力水手。

  叹口气,我用发酸的胳膊环住他的后背,用力回抱!

  九年啊,谁能理解这其中的心酸和苦涩。

  “好啦,是个爷们儿就给我淡定。”预感到再这么搂下去等待的出租车师傅要抓狂了,我轻轻拍一拍花花的后背。

  “就是的,”小疯子也凑过来,“看看人家周铖,爷们儿跟老婆回去了,人家面不改色,优雅从容。”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连花花都不例外,一听这话,很自然松开我,然后默默转头去看周铖。我也跟着一起转,当事人却已经走过来,果真如小疯子所言,神色如常。

  “大金子回去了?”我四下搜寻,却不见那二人踪影。

  小疯子耸肩,故意道:“老婆孩子热炕头等着呢,谁还在这儿làng费时间啊。”

  我皱眉,刚想说什么,却有人比我更快。

  “容恺。”周铖这一声唤得挺温柔。

  小疯子愣住,下意识道:“嗯?”

  后者微微扬起嘴角:“你别bī我二进宫。”

  你妈别说小疯子了,连我都倒吸一口凉气。这绝对是下意识的反应,因为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相信他这话是认真的。再去看挑事儿的,早石化了,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脸上的表qíng绝对算不上好看。

  有大概半分钟的样子,世界是安静的,谁都没说话,连麻雀都不搬家了。

  直到周铖伸手捏了捏小疯子的脸蛋儿,笑容可掬:“当真啦,跟你开玩笑呢。”

  你妹的开玩笑!开玩笑你这半分钟不说话体验天地辽阔呢?!

  小疯子显然也不买账,狠狠打开他的手,气呼呼上了出租车。

  我看不过去,朝周铖皱眉:“一小孩儿,你别老这么吓唬他。”

  周铖和我对视两秒,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唉,又少了一项娱乐活动。”

  我黑线,你他妈业余生活就这么乏味么!

  花花在旁边看的倒是开心,整个人笑意盎然,比之前有生气多了。

  我一把挎住他的脖子,贴近语重心长道:“看见没,一个个都不着调,也就你哥我有这么一颗滚烫的心哪。”

  花花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而是出其不意咬了我脖子一口。

  你妈这是认可了还是不认可啊!

  老子很惆怅。

  出租车重新开起来,透过后车窗望去,渐行渐远的监狱大门口早就没了人,我这才想起来问:“金大福回去了?”

  其实这话我本意是问小疯子了,奈何这孩子现在可能对敏感话题还心有余悸,故而乖乖坐在副驾驶,留给我一个动也不动的后脑勺。

  “嗯。”回答的是周铖,没看我,而是静静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好歹一起蹲了这么多年大牢,说没qíng分那是假的,就这样形同陌路,想想都难受:“好歹留个电话号啊……”

  “给过了。”一动不动的副驾驶后脑勺传来声音。

  我惊讶:“啥时候?”

  一动不动的后脑勺:“等你想起来人类都灭绝了。”

  ……

  花花照比我最近一次去看他,没什么变化,如果硬要找,那就是整个人比那时候更jīng神了,而且不知是不是没了探访室那一层玻璃的缘故,在车里近距离去看,花花似乎比我出狱那会儿更成熟了,脸部轮廓愈发明朗,不再是少年人的样子。

  整个归途,全车就听我一个人讲奋斗史,什么蹬三轮啊,卖家具啊,烤羊ròu串啊,几乎让我讲出花儿来。弄得最后下车时,司机非要留我手机号,说将来哪天打算改行单gān找我来咨询。我有点窘,但没办法,花花出狱我开心,或者说还有点压抑不住的小兴奋,我这人呢一兴奋话就多,祖传的毛病。

  “房子是刚租没多久的,三室一厅,够宽敞,不过有点乱,哈哈。本来想下馆子好好搓一顿给你接风洗尘的,不过想来想去哪都没有自己家舒坦,咱们今天吃火锅!”

  “冯一路,你能先开门不?”围观群众小疯子不乐意了。

  我嘿嘿一乐,掏钥匙开门。

  四个大老爷们儿挤在玄关换鞋是个很壮观的场面,我一边换一边庆幸生活队伍里有周铖这样思考回路全方位的——要不他提醒多买一双新拖鞋,还有洗漱用具和背心短裤什么的,花花这出狱第一天就杯具了。

  火锅永远是懒汉们的最爱,刚刚正午时分,我们便已经把提前买好的ròu和菜堆了一桌,小炉子点上,小锅底咕嘟上,开搞。

  “这一杯酒,给花花接风洗尘,从今天起,咱就和过去说拜拜了!gān!”

  “这第二杯酒,是预祝咱们的买卖越gān越好,日子越过越顺!gān!”

  “这第三杯……容恺你他妈把筷子放下!”

  “……”

  这顿饭吃了很久,先是吃ròu,然后吃菜,然后喝酒,然后chuī牛打屁。从中午吃到傍晚,从微醺吃到酒醒。我问了花花很多事qíng,并且习惯地用了选择xing的问句,比如在里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出来高兴不高兴等等。其实这些我探监的时候都得到答案了,可我总是不安心,非要反复问。花花却总是表现出很高的耐心,不管我同样的问题问几遍,都会特别乖的点头或者摇头,然后剩下的时间里就冲我笑,有时候是微微的,有时候则会露出雪白的牙齿。

  酒足饭饱,大家东倒西歪瘫在椅子上,没人乐意起身收拾láng藉的餐桌,仿佛那玩意儿和自己无关。

  我打了个饱嗝,不太满意地斜眼看花花:“敢qíng在里面都是好事儿哈,一问就过得挺好,吃得挺好,睡得挺好,管教挺好,我怎么觉着你说这地儿不像我呆过的呢。”

  小疯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选择xing遗忘是病,得治。”

  周铖正无聊地往碗里夹一根金针菇,听见这话,筷子一抖,金针菇重新落回锅里。

  花花倒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从兜里摸出一个几乎要削光了的铅笔头,在餐巾纸上很辛苦地写了几个字。我凑过去一看,那皱皱巴巴写的是:也不全是好的。

  我点点头,这才对嘛,说真话的孩子最可爱了:“比如呢?”

  花花的笔尖顿了顿,才写:想你,但是看不到。

  我心头一热,刚想说什么,小疯子却凑了过来,一看花花的说法不乐意了,眼睛一眯:“你啥意思?”

  花花微微皱眉想了一下,然后在你后面硬塞进去一个瘦瘦的“们”。

  小疯子无语,扑通趴到桌子上,嚎叫:“完了,你让冯一路训练的没救了,赤luǒluǒ的家奴啊——”

  我一巴掌呼过去,什么破词儿!

  夜幕缓缓垂下,新闻联播熟悉的片头曲响起。

  我放下遥控器,忽然灵光一闪,转头跟其他三个人建议:“嘿,咱哥儿几个拜把子吧!”

  哪成想我一腔热血就这么洒在了冰河世纪。

  小疯子眼皮都没抬,直接拒绝:“谁要你当哥,少占便宜。”

  妈的你不早就是我弟了么!

  周铖又捞起一根金针菇,神qíng专注的仿佛这是一次行为艺术:“我不缺弟弟,认完就要照顾,麻烦。”

  妈的你一根儿一根儿捞金针菇不麻烦!

  花花看向我,默默摇头。

  妈的你好歹犹豫个两秒再摇也行啊!

  “理由,”我凑近花花,咬牙切齿,“给我个理由!”周铖和小疯子拒绝就算了,花花竟然也拒绝,老子很受伤啊!

  花花愣愣眨了两下眼,转头看看容恺,又看看周铖,我以为他这是从前辈身上找灵感,哪知回头递给我的餐巾纸上明晃晃三个大字:没理由。

  我再问,花花连写字都免了,就是摊手,一副我好无辜的真诚状。

  第58章

  连花花都不站在我的阵营,杯具是必然的。周铖和小疯子在旁边幸灾乐祸,一个说,看见没,民心所向。一个劝,别玩儿了,洗洗睡吧。于是拜把子的事qíng不了了之,只留下我一声叹息绕梁不绝。

  四个大老爷们儿挺尸似的在客厅赖到熄灯时间,小疯子发话了:“冯一路你倒是起来收拾收拾啊,总不能让哑巴出来第一宿就闻着火锅底料过夜吧。”

  “你还真敢做主,谁说花花要睡客厅了。”尼玛这要不是我和小疯子一起混的时间长,谁能瞬间捕捉到隐藏这么深的信息量?

  “不睡客厅能睡哪儿?阳台?现在还是有点儿冷吧。”

  “放心,没人要你腾地方,统筹调度的事儿就不用你费脑子了。”

  一听自己的地儿安全,小疯子心满意足了,我哭笑不得,真想朝他屁股上踹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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