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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耳_饶雪漫【1+2部完结】(20)

  “没去成,明年再去。”他说,“对了,你考得如何?”

  “本一。”我说,“去上海,读中文系。”

  “挺好。”他说,“女孩子读中文系好,上海离家又近。”口气跟我爸一模一样。

  我在图书馆外面跳下车来,跟他说谢谢。

  他忽然说:“你去还书吧,我还有时间,等下我再载你回去。”

  “谢谢你,真的不用了。”

  “不许废话。”他说,“快去!”

  我捧着书往图书馆里面跑,嫌工作人员的动作太慢。等我空手跑出来的时候,发现张漾真的等在那里没走。他手里拿着一支彩色的冰淇淋,对我说:“你好像喜欢这个?”

  我qiáng按住我的心,不许它起起落落地疼。我想我真的已经不恨他了,不恨了。

  吧啦,让我们都不恨了,好不好?

  我接过那支冰淇淋,把它含到嘴里,让它甜蜜地化开来。然后,我对着张漾笑了。

  “回家吗?”他问我。

  “不。”我忽然做了一个决定,我说:“张漾,你再带我去一次那个屋顶吧,我后来想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张漾想了一下说:“好吧,我们走!”

  骑车比走路是要快出许多,只不过短短一会儿,我们就已经到达目的地。白天这里看上去和夜晚有许多的不同。那幢房子破败地立着,四周荒糙丛生,一颗歪脖子树寂寞地站立,毫无任何意境可言。

  张漾靠在单车上,对我说:“这里要晚上来,白天没意思。”

  “你以前都是晚上来吗?”

  他看着我说:“就来过两次,一次和吧啦,一次和你。”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然后掏出烟盒来抽烟。

  “给我一根烟吧。”我说。

  “小孩子一边去!”他说。

  “我都抽过好几回了。”我说。

  “你找扁呢?”他瞪着我。

  “你管不着我。”我说。

  “你别激我。”张漾用拿烟的手指着说,“我要是想管,没有管不了的道理,你信还是不信?”

  “我信。”我说。

  “冰雪聪明。”他夸我,“你要不这么乖巧,会遭殃的。”

  我低头看自己的白裙子,上面蹭了一块难看的泥。张漾低下身来,用手指轻轻地弹掉了它。然后他说:“我们回去吧。”

  那天晚上,我独自缩在我小屋的阳台上抽烟,我没有烟瘾,但香烟让我变得安定。夜里十点,开往北京的火车已经离开两小时,两小时,差不多三百多公里的路程,然后,会变成四百公里,五百公里,一直到一千多公里。

  这条漫长的路,我知道他很难再回头。

  再见,也许永远不见。

  我内心固执的追求,只有我自己看得见。但我希望我没有错。我绝不能像吧啦一样,错了又错。

  小耳朵2

  开学了,爸爸妈妈一起送我到上海去报道。

  办完手续后,我们一家三口在学校附近的一个简易的餐馆吃饭,吃着吃着,妈妈的眼泪就掉了下来,爸爸连忙给她递上纸巾:“放心吧,我们李珥肯定能把自己照顾得倍儿好。”一面说,他一面朝着我眨眼睛。

  “是呵。妈妈。”我握住她的手说,“放心吧,我每天给你打一个电话。”

  她抽泣着:“你这孩子,从小就多病多灾,又没离开过我,你叫我怎么放心!”

  “好啦,妈。”我低声说,“这里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给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啊。”

  “别哭了。”我爸也哄她,“今晚我陪你去逛新天地!”

  “我要带女儿到上海的大医院把耳朵复查一下。”妈妈忽然说,“上海车子多,jiāo通又乱,她的耳朵万一……”

  “妈!”我打断她,“我没事的,你不要瞎cao心。我过马路的时候,保证看清楚红绿灯,还不行吗?”

  “你千万不能一边走路一边听MP3!”

  “嗯。”

  “学校里吃饭尽量早点去食堂,冷的饭菜对胃不好。”

  “知道了。”

  “外面不比家里,与人相处要有技巧。能让就让,不要跟人较真。”她真是唠叨得不行了。那一刻我真佩服我老爸,可以忍受她忍受这么多年。

  “是。”我依然乖巧地答。

  “我家女儿我最清楚。”我爸说,“没有比她更乖的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她乖有什么用,外面的坏人可多了。”我妈的心思真是越想越歪,我和老爸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地吃起东西来。

  有时候想想,像我父母爱我一样,我也真的很爱我的父母,但是,我的内心,是他们看不到的。我很难想象他们看着我在阳台上抽烟会怎么样,看着我被别的男生拥抱会怎么样,也许我妈会就此晕过去也不一定。就凭这一点,让我深深地相信一句话:人的心,深似海。

  谁知道谁在想什么,谁又会是谁的救世主。

  我早明白这一点,可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坚持着我自己的坚持。

  新生集训结束后,正好是一个周末。我买了一张上海地图,研究了大半天,换了一条新裙子,坐了很长时间的地铁,又走了好长时间的路,终于找到了那所学校。学校的招牌显得有些陈旧,也没有我想象中的气派,我在门卫室问了一通,又抓住两三个学生问了一通,总算找到了我想找的地方。我在男生宿舍的楼下看到一个名单,上面写着各个宿舍的人名。名单已经有些破了,我用手指在名单上划来划去,终于停在那两个熟悉的字上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一种翻江倒海的忧伤。

  302.他住302。

  那是一幢很旧的楼房,木楼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让你有随时会踩空的错觉。我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我在心里说:“许弋,我来了。”

  我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平头的看上去愣头愣脑的男生。

  “找谁?”他很防备地看着我问。

  “许弋。”我说,“请问他在吗?”

  “不在。”他要关门。

  我用手拦住:“请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你打他手机吧。”

  “请告诉我号码。”

  “我没有。”他说。

  “拜托你。”我说,“我真的有急事找他。”

  他捧着一本厚厚的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阵子,这才告诉我说:“你从校门出去,左拐,顺着走十分钟,有个酒吧,他周末应该都在那里打工。”

  我跟他道谢出来。九月的上海,天高云淡。三百六十五天,从知道他到上海来读书的那一天起,这条路我走了三百六十五天。我想起他拎着一个大书包走出校园的那一瞬间,我想那些在教室里苦苦读书的日夜晨昏,凭着心里的一个意念不敢轻言放弃的理想。现在,我终于要见到他了,我并没有以前想象中的那样慌乱,仿佛只是去见一个老友,仿佛他已经在这里等我多年。

  酒吧的名字只一个字,叫:等。

  它座落在整条街的最角落,小小的门面,要是不注意,会把它给忽略掉。我推门进去,中午时分,酒吧里几乎没什么人,里面的设施也很简单,几个红色的沙发,暗色的长条木头桌子,桌上长长的玻璃瓶里摆几枝盛放的huáng色野jú。我刚坐下就看到了他,他穿制服,拿着单子走到我面前,问我:“请问喝点什么?”

  我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他认出了我。把单子放我桌上,转身走开了。

  “许弋”。我喊他,我糟糕地发现,我的嗓子忽然哑了。

  他背对着我站住。

  “你今天有空吗?”我说,“我想跟你聊一聊。”

  他转身对我说:“对不起,小姐,我要工作,晚上十一点才下班。”

  我微笑着对他说:“好的,请来一杯冰水。”

  “对不起,这里不卖冰水。”

  “那么,西瓜汁。”我说。

  几分钟后,他给我端来一杯红色的西瓜汁。外加一杯冰水,水上飘着一片金huáng色的柠檬。他把它们放到我的桌上,低声说:“我请客,你喝完后走吧。”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冷漠。我控制着我的眼泪,不让它轻易地掉下来。

  他走开了。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书来看,老掉牙的杜拉斯的《qíng人》,我看过这部影片,梁家辉和他的法国小qíng人,在异乡旅馆里,她不顾一切索取爱的眼神令我激动。准确地说,我只是看了一半,因为看到一半的时候,妈妈买菜回来,在她有些不安的眼神里,我关掉了电视。

  结局和我想象中一样。分离。

  我把书合起来的时候,huáng昏来了,酒吧里终于开始热闹起来,一群穿着很时尚的女生嘻笑着推门进来。她们好像是艺术学院的,对这里很熟,我看到一个穿着大花裙子红凉鞋的女生伸出手来,在许弋的脸上捏了一把。

  许弋笑着。我天使一样脸蛋的许弋。他还是那样帅得没救。

  “许弋,明天我会去野营。算上你一个啦。”另一个女生尖声说。

  “好啊!”许弋伸出手,在女生头上快速拍了一下。女生们笑得暧昧而又灿烂。

  他们果然已经非常熟。

  我在桌上放上五十元,背上我的背包,起身离开。

  走出酒吧,看着上海的huáng昏高楼错立的陌生的天空,我已经失去哭的yù望,我必须为自己的任xing付出代价,我清楚。

  忽然,有人在后面伸手拉住了我。

  我回头,看到许弋。

  “你的钱。”他把钱递给我说,“说好了我请客的。”

  我推开他。

  “拿着吧。”他说,“我还在上班,不能跟你多说。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把钱接了下来。

  他转身进了酒吧。

  我走到地铁站的时候,决定回头。我对自己说,绝不轻言放弃,绝不!于是我又回到了酒吧的门口,我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开始看书。huáng昏的灯光让我的眼睛发涨发疼,我还是坚持着看书,书上的字渐渐进不了我的眼睛,我还是坚持着看。我说过了,很多时候,我都对自己的任xing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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