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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_饶雪漫【3部完结】(58)

  “我爸姓张。”真是到了不纠正都不行的地步。

  “哦。原来你跟你妈姓啊。”夏花靠在椅背上故作轻松地说,“我爸妈离婚那年,我也差点跟我妈姓,幸亏后来我奶奶竭力反对,这事qínghuáng了,不然我就惨了。你知道我妈姓什么,姓武,武花,武花,我差点就变成了一块五花ròu!哈哈哈哈哈!”说完她自顾自的笑起来,笑完了,又是剧烈的咳嗽。

  好不容易咳停下来,我听到她腹中传来一阵怪怪的声音,她摸摸自己的肚子,不太好意思的解释道:“喝太多了。”

  我扫视整个车厢,按开驾驶座位和副驾驶作为之间的小储物箱的开关,惊喜地发现还有几个沙琪玛在。我飞快地看了一眼阿南,他专心开车,无暇顾及我们,于是我握起两个沙琪玛,自作主张塞进她的衣袋里。

  她感激地看我一眼。

  我们什么话都没说,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并没有吃沙琪玛,而是又掏出了烟盒,但四下看了看,又识趣地收了起来。,

  这个一切好象都被阿南看在眼里,他替她摇靠了后面的车窗。

  有些风chuī进来。我的脸上因莫名的紧张而起的红cháo总算褪去些许。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我的紧张到底来自何处,或许声音为阿南的沉默不语,更或许是因为我对施肥的半段缺乏足够的自信。

  夏花缩缩脖子跟阿南说谢谢,但还是没再掏烟出来。车往前开了一小会,她转头,用肩膀碰了我一下,对我说:“也多谢,马小卓。”

  那一碰,带着些让我觉得被认同的惺惺像惜的江湖气,让我心头澎湃不已。

  而且,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

  阿南熟门熟路地将车子开到她家巷口,问她说:“要开进去么?”

  “不用,我自己走。”夏花说完,捏捏我的脸蛋说,“明天等你电话。”就拉开车门下了车。见她走进巷口,阿南将车调头,我们正准备离开,却见夏花又飞奔回来,直拍我们的车门让我们停车。

  我拉开门,她迅速坐进,对阿南说:“麻烦快走!”

  我从车子后窗看到巷口有几个人追着跑了出来。

  阿南及时发动了车子,车子拐弯,后面的人才见不着了。夏花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是什么人。”

  神经病。”夏花答,又盖上了自己背后的帽子,只露出嘴巴和鼻尖。

  “没事吧?”

  “跑掉了就没事。”她这次没有掏出烟,而是掏出了我给她的沙琪玛,找开脆薄的塑料纸,大口啃着那甜腻的米果,嘴角沾着一粒粒碎渣,我看到她剥着塑料纸的手指有些微微发抖。

  我很想伸出手去搂一搂她。这个和林果果看似一样,又那么不一样的女人,她们带着一样的灾难气息而来,最终会走往同一个地方去吗?

  夏花吃完了所有的沙琪玛,取了车上的面纸伏在地上清理残余的碎渣。我也伏下身帮她。这时,车子已经开到了市中心,阿南刹车,我们差点一起摔倒在地,阿南声音冷漠地对她说:“你在这里下吧。”

  她好不容易爬起来,整理好衣服,快速地伸手拉车门。

  “等一下。”阿南终于回过头,很严肃地告诉她,“答应帮你的事我一定会帮,但事qíng过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还有你弟弟。”

  楞了一小下,夏花温柔地委曲求全地答道:“好的,马,哦不,张先生。”

  说完,她迅速地跳下车,我来不及替她查去嘴角最后一颗糖渣。她的背影像一个细弱的橡皮屑,慢慢被风擦成丝,变成碎点,然后就消失了。深夜的天,像张狂的黑色洪水,不知把她卷到了何方。

  我只是觉得心疼,不知道她有没有地方可去,又能去哪里。车子发动以后我忍不住打她电话,可是她又关机了。

  阿南盘问我:“这么晚了还在给谁打电话?”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说话?”他的明知故问让我忍无可忍,终于冲他喊了起来。

  他还是不理我,只是发动了车子。我滔滔不绝地抱:“你可以不远万里的跑到四川去献爱心,为什么你对周围需要帮助的人却是这种态度?你可以驮着几大车的物资去接济灾民,为什么却把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丢在深夜的街头?”

  “你懂什么,这完全是两回事!”

  “你不觉得她们很像吗?”我故意问,不想让他好过。

  “不觉得。”他故作镇定,但他的话很快露出了马脚,“她们不像,没有人能和你妈妈长得像。”

  我等在那里答他:“可我压根没有提我妈妈。”

  他败给我。接不上话,不过好象也不想接。也许是车内的气愤太压抑,他拧开车载收音机,此刻播放的是电台的夜话节目,女主持人深沉的念着一段歌词:

  怀缅过去常陶醉

  一半乐事一半令人流泪

  快乐永记取

  悲苦心刻藏骨髓

  在这个令我全身起jī皮疙瘩的梦呓的声音里,他把车开得像飞机。

  我靠在椅背上,闻到车厢后她留下的气味,奇怪的是,刚才还有些油腻的气愤此刻怎么竟然化作无形,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香了?

  这种香,是不是也叫“毒药”?我是否和她们一样,都格外眷恋这特殊的气息,胡思乱想中,我忽然觉得无比困倦,只想赶紧回到我的小chuáng上,快快地沉沉地睡去。

  知道他被释放的消息,是在六月下旬。这时,高考已经结束,女生宿舍的四楼差不多已经搬空,校园青糙正盛,终日回dàng着忧伤的骊歌。

  因为死者家属有后台且不依不饶,他的案子费了不少周折。这其中,阿南也帮了不少的忙。归根到底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好人,再说不管不管,能管的最终还是都管了,消息是周末的时候他在饭桌上告诉我的。我盛汤的手停在半空中,微笑着对他说:“挺好。”

  谢谢上天,这些天压在我心里的巨石终于落下。

  “若不是见他们没父没母——”阿南说到这里,我已经打断他,“我知道的,谢谢你。放心吧,我一定会遵守自己的诺言。”

  我变得乖巧,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替我夹了一块排骨,然后转了话题:“奶奶说最近没啥事,要上来跟我们住一阵。”

  “挺好。”我说。

  “你们也要期末考了吧?”他说,“复习得咋样?”

  “挺好。”

  原谅我词汇单薄,只因为此时此刻,浮在我脑子最上方的,只有这一个词。好不容易吃完晚饭,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到chuáng上,用枕头把脸盖起来,深深地呼吸。

  他没事了,真的挺好。

  我给夏花打电话,想和她分享一下喜悦之qíng,可是她的号码已经停机。我只好给王愉悦发了个短信,让她赶紧把这个好消息转告于安朵。消息刚发出去,屋外忽然响起门铃声,可是奇怪老半天都没人去开门。门铃不屈不挠地响了好半天,我只好起身去开门。听到卫生间里传出水流的声音,原来他在洗澡,难怪听不见。

  我走到门边,从猫眼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正踮起脚尖往里张望。我把门打开,她下一跳,退后一步,看着门牌问:“这里是张阿南的家吗?”

  “是的。”我说。

  “你是谁?”她好奇地打量我。

  “我是她女儿。”

  “哦,你好!”女人热qíng地说,“天热了,我在老家带了些可以防暑降温的好东西,送过来给他。”

  我不知道该不该替他做主收下,于是灵机一动说:“他不在家,要不,你下次再来,记得事先给他挂个电话。”

  “好吧。”女人正要走,却又回国身来打量我,好奇地问:“你多大了?”

  “这位大妈,难道你不知道,问女生年纪是很不礼貌的事qíng么?”我说完,把门砰地一声拉来关上了,过了好一会儿,屋外才传来那个女人下楼的脚步声。其实关门的刹那我就有些后悔,跟他生活这么多年,我好像都没有学会对他人的温和,反倒是很好地继承了她的尖酸刻薄,改都改不掉的坏毛病。

  正好他洗完澡出来了,我告诉他说:“刚才来了一个女的,说要给你送礼。不过我没收。”

  “挺好。”他说。

  学得倒是挺快。

  我看他一眼,问他说:“她谁啊,追求你吗?”

  他一赖到底:“我都没见着人,哪知道是谁!”

  “我觉得她很不礼貌,问东问西的,我都说我是你的女儿了,她还不信!”

  他哈哈笑着说:“不信的人又不是她一个,随他去吧。”

  我白了他一眼,进了洗手间。我在洗手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机放在洗脸台上,一定是刚才忘了拿出去,我替他拿起来的时候正好来了一条短信。他用的是多普达的手机,短信刚来的时候会直接显示在屏幕上。

  那是你挑娇滴滴的短信:

  阿南哥,明晚做好火锅等你,你不来我就一直不吃。

  我把手机放回了原处。

  一定是刚才那个女的!这让我心里稍微有些不慡。在我看来,让他动心的女人,不光要会做火锅吃,会送礼,还一定要比林果果漂亮才行。

  第二天晚上我仔细观察他,他并没有出门,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些日子他好像真的挺走桃花运,不少女人都对他有点意思。除了那个找上门来的女人,还有一个什么公司的女老板,没事就开着车到超市找他“谈谈生意”什么的。奶奶知道以后嘴都合不拢,还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问我:“马卓,你想要个啥样的妈妈,年轻的,漂亮的,还是会gān活的?”

  好像他是皇帝,有千万妃子站在他身后随他挑。

  不过话又说回来,寂寞这么多年,也该轮到他风光风光了。只是最后的结果犹如一个充满玄机的令我好奇的迷,让我有一窥到底的yù望。

  我停不下我的猜想,直到期末考试如洪水猛shòu般来临,将这些细枝末节完完全全淹没在习题之中。

  或许是心qíng不错,那次考试,我发挥得也不错,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三,总分领先肖哲八分。

  老慡公布分数的那天,肖哲做出拿墙撞头的假动作以后,对我说:“谢谢你,马卓,你让我有了更上一层楼的勇气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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