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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像我一样_饶雪漫【完结】(4)

  “不可能总是下雨。”她肯定地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南一。”

  “解释一下?”

  “林,树林的林,南,南方的南,一,”我看了看桌子说,“一杯豆浆的一。”

  “哈哈哈哈哈,像文艺片男主角。”她皱皱鼻子。然后她举起豆浆杯,兴高采烈:“好吧,南方树林里的一杯豆浆,为了我们的相遇,cheers。”

  那天晚上,也许本该发生点什么的。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我和图图都困得七荤八素,趴在快餐店的桌子上,睡得像两头死猪。中间我有醒来过一次,图图年轻美好的脸几乎紧挨着我,她睡得那么安宁,像一个小小的婴儿,有一刻我几乎忍不住想伸手触触她chuī弹可破的脸颊,但终究没有。

  六点多的时候我被窗户里照进来的阳光惊醒,她也一样,惬意地伸着懒腰。我有些不好意思,她倒是落落大方:“早上好啊。昨晚休息得还好?”

  我点头。

  “你撒谎啦,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睡得好?”捉住我的小辫子,她洋洋得意。

  我却不想为自己辩解,只懂得呆呆看她。刚刚睡醒的她脸孔皱皱的,但是眼神澄澈像四月的湖,在我的记忆中,那是她最美的一刻。

  “哎,你傻了吗?没什么要说的?”她提醒我,“我就要走了啊!”

  “再见。”我说,心里却募地涌上来悲伤。也许我应该说的是另外一个词,可是天晓得,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再见或许就是永远不见,这个在我生命里只有一天时限的美丽女孩。

  然而她忽然伸出胳膊,狠狠地拥抱了我。

  “谢谢你,林南一。”她连珠pào似地开了口,好像生怕被我打断,“谢谢你救我,谢谢你陪我一整个晚上,你不知道一个人在快餐店的早晨醒来这种感觉有多可怕,醒来第一眼看见你,感觉就像……就像……总之,就是感觉很好很好,从没这么好过,你知不知道?”

  她松开我的时候眼睛似乎有些湿润,紧接着她果然将面前的大半杯豆浆一饮而尽。然后,她整理着自己的表qíng,竭力要做出“世界真美妙”的样子,因为,假使不如此,简直没有勇气把生活继续。

  我很不争气地偷偷掐了我自己一下。

  是梦?不是梦?

  “再见,林南一!”她高高地举起双手和我告别。

  以后的日子里我知道,这是图图特有的一个姿势。她告别的时候是这样兴高采烈,仿佛下一秒钟等待她的不是分离而是更加甜蜜的相聚。

  而那天,在微熹的晨光中,她高高扬起的手臂像一对翅膀,在早晨清新的风里,好像就要飞起来那样的轻盈。

  就在那一刻,我确定我爱上了她。

  可我还是那么没出息地,连电话号码都没敢问她要,就眼睁睁看着她,从一个暗一点的光影走进一个明亮一点的光影,最终,走出了我的世界。

  第二章林南一和图图(1)

  我喜欢的导演侯孝贤说过一段话,我一直认为无比正确。

  他说:“所谓最好的时光,最好,不是因为最好所以我们眷念不已,而是倒过来,是因为永远失落了,我们只能用怀念召唤它们,所以才成为最好。”

  认识图图以后,我开始了人生中最好的时光,而比较遗憾的是,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真正地明白。

  让我先来介绍我们的乐队“十二夜”,成员是张沐尔,怪shòu,和我。

  乐队刚组建时我们三人都是在校学生,我学电子,怪shòu学法律,张沐尔学医。我们三个在A市著名的“酒吧一条街”认识,三个都是卖唱学生,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众所周知,我们是有理想的。然而我们并不指望混到像平克弗洛伊德那样的一代宗师,我们只是想有自己的歌,自己的专辑,自己的录音室。我们三个人中间怪shòu比较有钱,因为他家在海宁开了一间皮衣厂。有钱的怪shòu在校外租了一个小套间,辟了其中一间作为我们的排练房。除了必不可少的学习时间,我们就在那个阳光不足的房间里扒带、写歌、排练。我们也曾给大大小小的唱片公司寄出过Demo,但是无一例外地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我们需要一个女、主、唱!”张沐尔无数次痛心疾首地说。长久以来他就认为一个美女可以解决我们全部的问题,因为我们已经足够有才华有足够有理想,需要的只是一点点的关注。他甚至找过一个外语系系花来跟我们合练,结果那个女生只会唱布兰妮的歌,当她第十一次唱到“babybabyonemoretime”的时候,怪shòu终于忍无可忍,把她从我们的排练房赶了出去。

  “难道茫茫太空中,我们就找不到一个又漂亮,又会唱歌,又有品位的女生?”张沐尔仰天长叹。

  怪shòu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我不忍地看着他:“还是有的……”

  “谁?”

  “诺拉琼斯。”我说。

  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跟女生合练过,虽然张沐尔信誓旦旦地说,为了乐队有一天能大红大紫,他从未放弃过寻找金牌女声的努力。不过,他努力了也有一年,乐队成员还是我们三个。怪shòu对这qíng况比较满意,他认为历史上伟大的乐队里都没有女人,他是一个有点疯狂的家伙,但很有才华,我们乐队的大部分作品都是由他作曲——当然,写歌词的,是我。

  虽然张沐尔偶尔对怪shòu那些晦涩的作品有点小小的不感冒,但总体来说,我们是好哥们,相处得也很不错。

  张沐尔失过一次恋,我和怪shòu没有女朋友,我们都拥有多少有点寂寞的青chūn,但是真的,我觉得,还不错。

  但是那些天,我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张脸,甚至在食堂吃早餐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想喝一杯豆浆。那个夜晚虽然我确定不是梦,但对我而言却又是一场真正的梦,那个叫图图的女生,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如果再见面,我该是什么样的表qíng说些什么样的话或做点什么样的事呢?怀着这种百无聊赖的猜想我百无聊赖地上了几天课,然后在两位仁兄的短信轰炸下逃难似的奔去了排练房。

  张沐尔和怪shòu已经在里面。我马上发现qíng形有点不太对。

  “他怎么了?”我指着在角落里闷闷不乐的怪shòu问张沐尔。

  张沐尔严肃地说:“怪shòu认为,我们应该找一个女主唱。”

  “为什么?”

  “你还记得上次你写的那首歌词吗?”张沐尔问,“就是那首特别悲qíng的,我想知道什么什么的?”

  我当然记得。实际上,那是我非常得意的一首歌词,

  “他配好曲子了。”张沐尔指指怪shòu,“可是,连他都认为,这首歌只适合女孩子唱。”

  分特。

  可是,当怪shòu抢过我的吉他把曲子哼给我听的时候,我马上就理解了。这确实是我们乐队创建以来难得的一首好听的歌,怪shòu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把旋律写得格外婉转,尤其是最后渐行渐灭的高音部分,也实在只有女生才能演绎。

  “怎么办?”怪shòu两手一摊问。

  “要不,我再去叫那个外语系的?”张沐尔征求意见,“一年了没准她已经会唱别人的歌了,就算麦当娜也成啊。”

  怪shòu的眼里简直要飞出小刀子,一刀一刀割下张沐尔的肥ròu。“算了,我还是自己唱吧。”他一脸沮丧。

  我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实际上,当它冒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它原来在我的脑子里已经很久了。

  我要找到图图。但是现在,我还什么都不能说,因为我没有图图的任何联系方式,只知道她在市一职高学会计。我要找到她,不仅是因为她能当我们乐队的主唱。而且因为,我发现,我已经无法忘记她。

  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生,这当然这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qíng。

  我甚至再冒险去过那家不再欢迎我的酒吧,那群流氓虽然没有出现,可是,图图也一样音讯杳然。我问过老板:“你认不认识那天晚上打架的女孩?”他简直用看恐怖分子的眼神看我,挥挥手示意我滚蛋。

  接下来,我所唯一能做的事qíng就是去市一职高蹲点。去了我才知道,它有三个年级,每级设有四个会计班,每班四十个人,也就是说,在这一共四百八十个人中,我要找出一个名字里可能有个“图”字的女生。

  谈何容易。

  我试过当他们上课的时候在教室外面窥探,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职高的管理还是挺严的,我每次转个不到二十分钟,就会有保安冲上楼来把我赶下去。在我有幸看过的六七个班级里,我并没有看到图图的身影。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是一个逃课高手,而我的近视很严重。

  总之,当你真的要在茫茫人海里寻找一个人,这个人就总有无数的理由可以和你错身而过。以前我畿米的漫画《向左走,向右走》,会觉得荒诞无比,两个住在同一栋大厦的人,就算可以躲避对方也迟早会低头不见抬头见;而当我这样地满世界寻找图图,才终于承认,世界是一片海洋,一条鱼想要第二次遇见另一条鱼的概率,或许接近于零。

  但我不会甘心放弃。即使到最后,我只能用一个最笨的方式——在校门口守株待兔。

  这也是很有困难的,因为,在我所知的范围内,市一职高有三个校门。

  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时间表,周一周二西门,周三周四东门,剩下的时间北门。做出这个白痴决定的时候我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那天留下她的电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通常白痴过后的我就会变得智商超常,我忽然想到了我的吉它,对,我的吉它,我应该用他来做点什么。于是,那个huáng昏,我像琼瑶片里的男主角一样抱着吉它假模假样地坐在职高的正大门前,我要唱的第一首歌就是林晓培的《心动》,短短时间,它已经在我的最爱歌曲排行榜里飙升到第一名。“啊,如果不能永远在一起,至少给我们怀念的勇气,拥抱的权利……”吉他是我唯一自娱自乐的方式。一些穿得很夸张的职高女生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会很感兴趣的看一眼,但是,她们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话。只有一个调皮的女生在叽叽喳喳:“咦,他的帽子呢?”

  靠!把我当要饭的了!

  我忍rǔ负重地又唱了三首歌,图图也始终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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