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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时间的彼岸_青衫落拓【完结】(37)

  王宛伊不以为然:“都读初三了,还扯什么友谊当借口。李洋对我就一点儿也不细心。”

  李洋算是王宛伊的“男朋友”,两人从小学开始同学,现在不同班。当然在他们这所重点学校,早恋在禁止之列,他们的所谓恋qíng也不过是瞒着家长周末偷空一起出去看场电影,一起做做功课而已,但已经足够引得周围qíng窦初开的同学艳羡了。

  左思安并不想讨论这种话题,可是她过来cha班读书,努力克服自闭,好不容易才与同桌到了熟识的程度,不愿意让别人把她的回避当成不友好,只得变现出一点儿相应的兴趣:“李洋的篮球打得很好啊。”

  王宛伊十分得意:“嗯,我就是喜欢运动型的男生。追你的这个刘冠超,听说成绩很棒啊,一过来就考到了整个高一年纪的前十里面,数理化三科成绩第一,好厉害,就是看着太书呆子气太内向了。”

  “他成绩一向很好,如果不是英语拉了后腿,他的总分排名肯定更高,”

  王宛伊一眼看到她爸爸拿着伞等在校门边,反而皱眉,悄声说:“也不知道我爸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日记,最近盯得我好紧,以前下这么小的雨不会来接我的。”

  左思安笑道:“来接你不好吗?快过去吧。”

  王宛伊吐下舌头,跑向她爸爸,她爸爸递伞给她,她不接,偏要挽着他的胳膊,与他挤在一把伞下,这个场景当然让左思安不能不心生羡慕。她看着他们走远,转身向车站走,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小安。”

  她循声望去,高翔站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没有打伞,路灯的灯光带着昏huáng的光晕,把雨丝照得绵长细密如织,洒在他身上。

  她有些意外,走过去将雨伞举高试图遮住他,他接过伞,打量着她:“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儿。”

  这句话再平常不过,却让她觉得有浅浅的开心:“你怎么在这里?”

  “我路过,正好是放学时间,看天气不好,怕你不好搭车,送你回去吧。”

  “你不要去接若迪姐姐吗?”

  “她在商场买东西,我送你回去再去接她来得及。放心,我们没有吵架。”他拉开车门,“上车吧。”

  她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正要上去,刘冠超突然冲过马路向他们跑来,他姐姐刘雅琴追在后面大叫让他站住,他不理,一把拉住左思安,怒气冲冲地说:“小安,你怎么还能上他家人的车?”

  左思安的脸一下变得惨白,高翔也怔住。一个月前,在陈子惠的反复要求和高明无可奈何的劝说下,高翔只得安排刘雅琴进公司工作,她慌慌张张地对高翔说:“对不起,高总,我弟弟还是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你别介意。”她抓住刘冠超,压低了声音:“小超,我和妈妈都在高家工作,你闹得个什么劲,快跟我走。”

  刘冠超还是不理她,紧紧盯着左思安,左思安面无表qíng地开了口:“上一次我在别人的车上出了什么事,我从来没有忘记,你不用不停提醒我。”

  “我不是这意思。”刘冠超的脸也发白了,不由得松开手,“我……”

  “别说了。”高翔打断他,“小安,上车去。”

  左思安默默上车,高翔关上门,转头看向刘冠超:“小超,你关心小安很好,但是应该学会尊重她自己的判断和行为能力。我只是送她回家,你不必放下不下。”

  刘冠超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刘雅琴狠狠地推了一下他,赔笑说:“高总,他就是不懂事爱犯倔,别跟他计较。”

  “没什么,赶紧回家吧。”

  高翔上车,见左思安缩在座位一角,赶忙将暖气打开:“小安……”

  她摇头,显然不想说话。他只得发动车子上路,糟糕的天气让城市jiāo通变得更加拥堵,他只能耐心地排在车流内缓缓向前挪动着。

  “我爸爸也反复盘问过我,为什么会上一个陌生人的车,到底是他拉我上去,还是骗我上去的?”她突然开了口,声音低哑,如同梦呓。

  高翔心头一窒,几乎想说“过去的事让它过去,不必再提”,然而他知道,此时打断她,等于永远堵住她开口的可能,残忍程度不亚于刘冠超口不择言勾起她的回忆。

  “其实我真的记不清了,我总是说得颠三倒四,自相矛盾,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在公安局做笔录也是。那件事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我只是在很远的地方隐约看到……”这一次她并没有哭,连眼睛都是gān涩的,茫然地看着前方雨刷有节奏地来回摆动。

  “你爸爸只是想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并不是要bī你。”

  “我知道,他比我还难受,我不会怪他。我妈妈……跟他恰好相反,她一句也不提,只跟我说,不好的事qíng,不去想它,总会忘记。我想她说的是对的。可是……”一段长长的沉默,她合上眼睛,“太难了。就算没人提醒,我也不可能忘记。”

  这个结论来得如此压抑,高翔左手把住方向盘,右手伸过去握住左思安的手,她的手指冰凉,手心沁着cháo湿的冷汗。

  他仍旧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希望借此传递一点儿暖意,拉住她,让她释放出来而不至于兀自陷进孤独的绝望之中。她也仿佛感知了他的用意,手安静地待在他的掌心之中。

  过了一个路口,又是一个漫长的红灯,行人从人行横道一拥而过,前方有车辆抢行,占住了一条左转车道,后面的司机有的愤怒地伸头出去大骂,有的焦灼地鸣喇叭抗议,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路况更显得混乱。在这片突如其来的扰攘之中,左思安睁开眼睛,她恢复了平静,眼神迟滞而茫然地看看四周,抽回了手。

  “堵车了,我试着绕另一条路走,要不要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免得你妈妈担心?”

  她摇头:“不用,她上班的地方远,回得总是比我晚。”

  “最近她有没有出差?”

  “没有啊,她出差比以前要少得多,远的地方、周期长的项目她都放弃了。其实我不希望她这样。”

  “做到事事兼顾很难,大家都要有选择取舍,这是你妈妈的决定,你不必觉得有压力。”

  她无声地看着前方,神qíng黯淡,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能做到坦然不去多想。

  高翔好不容易将车拐到右侧一条路上,避开拥堵的主gān道,开了一会儿,停到路边:“等我一下,我马上上来。”

  他匆匆进了路边一家门脸简陋的小店,过了几分钟,拿了两个纸杯和一个纸袋上来:“这是我常喝咖啡的地方,这是给你买的热可可,还有店主烤的饼gān,尝尝,很好吃。”

  她接过热可可,双手捧住:“谢谢。”

  热可可和咖啡冒着袅袅的热气,混合而成的醇香气息弥漫在车内,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可可,他将咖啡杯放在杯架上,问她:“功课怎么样?”

  “你自己都这么不放心我,还想让小超放心?”

  他被问住,自嘲地笑:“不许嫌我烦。”

  “还好啦。我跟同学也慢慢熟了,老师对我不错。你不用再……担心我了,我很好。”

  “那就好,你一直没打我的电话,我猜你应该很好。来看看你也不算不放心,就像你跟晶晶通信一样,没有谈什么要紧的事,不过隔一段时间收不到心就会惦记,会想到开信箱看看。”

  这个比方让她勉qiáng露出一个微笑:“晶晶的信比我写的好得多,学校里发生的小事qíng、同学之间的对话、上门找梅姨看病的人,经她一描述,就格外有意思。也许她以后可以当作家。”

  “你呢?你以后想gān什么?”

  “我不知道,没想那么远,好像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qíng。”她脸上那点儿笑意消失,迟疑一下,“我只希望三年以后爸爸回来,那个时候我差不多要高考了,我会争取考一个好点儿的大学,让他开心。”

  “小安,对他来说,你开心更重要一些,相信我。”

  她依旧捧着那杯可可,怔怔看着前方:“不开心的时候,我就去坐电车。”

  “坐电车?”

  “是啊,1路电车,我家那边是起点站,以前读幼儿园、小学,都是爸爸带我坐这路车送我过去,然后再去上班。我喜欢这条路,坐上去后听售票员一站一站报站名,看看街道两边,从起点站一直坐到终点站,再坐回去,烦心的事qíng好像就能放下了。”

  这样孤寂的自我排遣方式让他感到不安,他说:“试着多和同学在一起。”

  “我会的,不用担心。”

  到了她家楼下,她拿起书包,说:“谢谢你。”

  “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的手机,”他将那袋饼gān递到她手里,嘱咐她,“就算没什么事,只是烦闷了想聊天也可以。”她打开车门,回头看着他,他以为她要说什么,然而等了一会儿,她只是说:“快去接若迪姐姐吧。”

  左思安上楼回家,放下书包,先去厨房将米淘好,放入电饭锅内,然后开始整理房间。于佳一向不擅长做家事,说要请一个钟点工,但左思安十分抗拒家里出现一个陌生人,宁可自己动手,于佳只好作罢。

  饭差不多快熟的时候,于佳才回家,也是一放下包马上便进了厨房。左学军去西藏工作之后,于佳不得不开始买回菜谱学着做饭,她拿出做科研的方法下功夫,倒也总结出了一点儿心得:换了一台大冰箱,在周末时一次xing采购,回来将青菜、ròu类分门别类清洗整理好,煲一次汤分成几份装进保鲜盒内冷冻好。通常qíng况下,左思安每天回家稍早,负责淘米cha上电饭煲,于佳回家后,热上一碗汤,再做两个简单的菜,偶尔从餐馆里打包一份较复杂的菜式回来算是换口味。

  左思安将母亲换下的鞋子擦gān净收入鞋柜,丢在沙发上的包和衣服挂好,然后继续打扫房间。她瞥见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跟平常一样,有些说不出的滋味。那个有学识、有个xing、有事业心的母亲,原本独立能gān,根本不像一般妈妈那样琐碎,现在突然开始陷身于家务事里,劳累自不必说,而且变得多少有些小心翼翼,跟她讲每一句都经过反复思量,避免任何可能引起联想与误解的词句。

  这种前所未有的隐忍与付出落在她眼里,却只让她觉得异样隔膜,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子里,也并不比远在西藏的父亲来得亲近。等她做好清洁,把要洗的衣服放进洗衣机,于佳也将饭菜摆上了桌。母女两人沉默地吃完,她跟平时一样回自己房间做作业,于佳突然叫住了她,若不经意地问:“高翔经常去接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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