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荏苒年华_青衫落拓【完结】(25)

  各种对话片段零星传来,进入她耳内。

  “等会儿去看电影吧,听说……”

  “……这种考核制度简直不人道……”

  “……如果每月得还贷三千五百块钱,我们只好喝西北风过日子了,不如……”

  “如果我答应家里去加拿大读书的话,我们就很难再见面了……”

  “冬天结婚不好,12月份穿婚纱站在酒店门口招呼客人会冻成冰雕的,也许明年……”

  “他妈妈还是那么guī毛吗?真受不了……”

  “我准备认真跟他谈谈,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下去了……”

  任苒猛然意识到,在度过与尘嚣可以保持距离,把自己封闭起来的一年多时间之后,她头一次分本不需要对自己做任何心理建设,自然而然地置身于人群之中,如此长时间内没有退缩,没有焦虑,没有厌烦,仿佛她从未远离过这片喧嚣繁华的凡世红尘。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奔流不息的江面,一艘轮渡鸣着低沉的汽笛,正徐徐驶向对岸,灯光里隐约可见乘客倚着栏杆chuī着江风。左侧不远处是落成时间久远的长江一桥,粗大的桥墩矗立于激流之中,右边远远是另一座大桥,一带灯火勾勒出轮廓,延伸到繁华的对岸。望得久了,有几分恍如梦幻的感觉,仿佛隔了江水,那边上演的是完全不同的生活。

  她曾经在多年前的另一个夏夜,乘着一个男人的车从一桥到达江北,穿过闹市区,经另一座桥回到学校,那是她正陷入一场爱qíng的开始。

  对这座城市来讲,她也许能算一个故人,然而夹带着如此之多的沉重回忆而来,眼前的一切却都已经如此陌生,崭新得仿佛像头一次在她面前展开的画卷。

  周围所有的人都在谈笑风生,摆脱白天因繁重的工作、不合理的待遇、糟糕的天气而产生的种种烦恼,无视炎热得让人窒息的温度,享受习习江风带来的闲暇时光。

  最重要的是,她也能和他们一样,试着微笑看待一切,感受平凡时光的每一丝快乐,那些长久以来存在她内心的yīn霾,仿佛在无形之间被清扫bī退,搁置到一个角落,足以让她封存起来而不去理会。

  仅仅只想到这一点,任苒便有些不能置信。

  她决心再试验一下这个感受是否足够真实,她穿上鞋子,顺台阶走上去,穿过江边的马路,凭借模糊的记忆,向热闹的商业区步行街走去。

  入夜的城市稍微凉慡,街道看上去远比白天热闹。她漫步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在路边的小店买了几样没什么用处的小玩意,终于确认,她坐在江边的感受不是错觉。

  一转眼,到了九月上旬,任苒在下午赶到父亲即将入住的酒店,飞机晚点,任世晏打电话告诉她,他刚上接待方的车,让她在大堂再等一会儿。

  她正翻着报纸打发时间,突然有人叫她。

  “任小姐。”

  她抬头一看,竟然是田君培,上次他送她到宾馆后,两人就再没联系。

  “田律师你好,真巧,在这里遇到了。”

  田君培简直有些难以启齿,这当然不像任苒说的那样是一个偶遇。

  他在送任苒过来的当天就返回J市,之后又回省城W市上班。他时常会不由自主得想起她,只是两人到底jiāo浅,看着分手时特意找她要来的手机号码,却不知道打过去讲什么才算合适。

  挨了几天后,他还是决定打电话问候一下,可是那号码处于关机状态。当然,她告诉他号码时便说过:“我很少开手机,打不通电话不必惊讶。”

  手机自普及以后,一般人似乎都多少有了几分依赖症,无时无刻带在身边,很多人甚至备足备用电池,保持全天开机,唯恐错过跟别人的联络。像任苒那样只在需要打电话时才开手机的人,还真是少见。而且她说得十分自然,似乎早习惯不跟人主动联络的状态,完全不介意人家会找不到她。

  他不无怅然地想,他对她印象深刻,但恐怕她只将他归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再见面,不通音讯也不会有任何遗憾之处。

  田君培回到家里吃饭,在母亲再次问他到底跟女朋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时,他的这点惆怅更深了。

  他和前女友郑悦悦的恋爱,得到了家人的一致认可。

  他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母亲在政府科技部门工作,父亲是出版社主编。他的父母都有几分老派作风,希望儿子立业成家两不误。郑悦悦的父亲曾是他父亲的同事,后来辞职下海经商,不过做的还是出版产业,叶酸儒商。

  两家人在一次碰面后,谈及儿女,一拍即合,于是费尽心机,给田君培和郑悦悦制造了一个不带相亲意味的邂逅。他们总算没有辜负长辈的一片苦心,jiāo往了起来。

  郑悦悦的父母对田君培十分满意,但田君培的母亲其实持有一点保留态度,在她看来,郑悦悦确实漂亮,而且活泼伶俐,妆容打扮十分入时,可是言谈之间不自觉流露出xing格既娇又骄的一面,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这个嘀咕被她先生迅速制止:“你已经有了准婆婆的心态,看未来儿媳总是用挑剔眼光,想想看,君培也够挑剔了,他跟悦悦相处得来,你应该高兴才是。”

  想到儿子一直忙于事业,在29岁时总算有了jiāo往稳定的女友,田妈妈只得承认确实是好事。而且老朋友、老同事谈起子女,常有叫她骇然的新闻,什么某某的女儿跟网友约会私奔,某某的儿子泡酒吧认识了儿媳,这些事让讲的人和听的人一样嗟叹不已。

  相比之下,郑悦悦来自他们知根知底的家庭,虽然贪玩,不过也大学毕业了,在她父亲的公司挂着一个清闲的差事,每天上班,任谁看来,从外形到家境这些条件都很不错。

  田母一向有修养,又自诩开明,眼看着日子与郑悦悦恋爱关系看上去发展稳定,哪怕仍然不满意郑悦悦的任xing,可权衡以后,承认确实没什么可抱怨的。她决定尊重儿子的选择,再没有去明确gān涉。

  她和先生甚至开始筹划,将几年前买的一处房子请人好好装修设计一下,算是送给儿子的结婚礼物,他们和郑家人碰面时,会开玩笑地以亲家相称。

  然而,田君培突然回家宣布跟郑悦悦分手了。

  田父田母大吃一惊,当然不喜欢唯一的儿子在这个问题上上糙率行事,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探问,田君培也没讲原因,只不耐烦地说这是他的私事,也与郑悦悦的共同决定,他希望有一点私人空间。

  其实田君培回避的理由并没有父母想象的那么复杂。他避而不谈,只是因为他跟郑悦悦的分手并不愉快。

  他们jiāo往下来,进展顺利,相处的本来很不错。

  半年前,他深夜时分出差归来,想给女友一个惊喜,没打电话便直接过去,敲开房门时,赫然发现郑悦悦神qíng紧张,沙发上坐着一个带着几分局促、又隐隐有得意之qíng的陌生年轻男人。

  撞见这种场面,哪怕郑悦悦解释说只是老同学,聊天聊到忘了时间,那男人马上起身,讪讪告辞而去,他也不能不感到不悦。

  偏偏郑悦悦接下来索xing摆出一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姿态,不肯多说申明,田君培在这方面的自负高傲其实不下于她,当然也不屑于拿出庭审质询证人的态度去做任何追问。

  两人的相处不可避免地怪异起来。一开始有芥蒂,以前忽略不计的矛盾便无限放大。他不再像过去一样,乐于无条件纵容她的某些小脾气,接受她撒娇制造的小qíng趣。这段关系突然变得十分生硬了。

  郑悦悦一向顺风顺水惯了,哪受得这种冷战气氛,一怒说出:与其这样不如分手。

  她也许并没有将这句话当真,田君培却猛然发现,以前郑悦悦抱怨过两个人的恋爱来得平平无奇,他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他们的感qíng确实来得浮泛,唯一的波折一来,便似乎将以前的开心尽数抵消了。他顿时心灰意冷,没有挽回,点头同意。

  可是接下来的qíng节就很狗血了。

  郑悦悦忽然没有了洒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过了几天,和朋友在一起喝多一点酒,打他电话,哭着一定要见他。他地挡不住漂亮女孩子当众哭得梨花带雨往他怀里扑,再加上朋友在旁边鼓噪,两个人算是复合了,都有一点儿说不出的小心翼翼,近乎相敬如宾地对待彼此。

  不出一个月,他的朋友吞吞吐吐告诉他,看到郑悦悦与那位老同学开着敞篷跑车兜风。

  他怒从心头起,打电话问郑悦悦,这算什么意思。她却表现的比他还要愤怒,当即斥责他既不关心她,也不信任她,还是分手算了。

  放下电话,他的怒气也消散了,心想,他那一阵愤怒似乎更多是出于面子上过不去,不管怎么说,这回算真的玩完了。然而他再次想错了。

  不出半个月,郑悦悦到他上班的写字楼下等他,夜色之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头一句话是:“君培,你穿西装的样子很帅。我总记得那次看你在法庭上辩论的qíng景。”

  出于好奇,郑悦悦曾去看过一次他上庭,但那只是一个枯燥无味的经济纠纷案件,并没有多少她期待的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的场景。她看到一半就已经呵欠连连提前告退,到晚上约会时却qiáng调,一定要他穿西装去,理由便是整个法庭数他的西装穿的最有型。

  田君培的心柔软了一下,正要说话,她靠近他,伸手拉松了他的领带,同事目不转睛注视他,声音略略放低,娇嗲中带着一丝盅惑:“可是,我更喜欢你衬衫解开第一粒扣子的样子,真的……非常xing感。”

  郑悦悦最初吸引他的地方,正是她的热qíng与妩媚。他如果硬不承认自己心神起了dàng漾的话,未免虚伪。不过他在把她抱入怀中的同时,保持着神志清醒,他确实认为,郑悦悦的这份表现,有存心想cao纵他的嫌疑。

  他想,对男人来讲,受到如此甜蜜的cao纵,并不丢脸。

  郑悦悦说,那个同学确实一直在追求她,但她对那人并没有感觉,他接受了这个解释。

  这一次蜜月期稍长,也只是稍长而已。刻意修补起来的感qíng十分脆弱,两个月前,郑悦悦再度为不足一提的小事与他爆发了争吵,他不愿意做可笑的政治,转身要走,郑悦悦qíng急之下,又说出了分手,他冷冷看着她:“你想想清楚,我不会再陪你玩这种分分和和的游戏了。”

  这当然不是一个女孩子指望听到的呵哄。不过这一回,田君培真的厌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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