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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与寞的川流上_寐语者【完结+番外】(21)

  “她是关心我,没错。”我慢慢地,迟滞的,考虑着用词,“当时我很感动,几乎觉得她还和以前一样好……可是后来,她抱着我哭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对程奕的那种神qíng,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说不清的滋味。”

  面对方云晓疑惑的目光,我也彷徨起来,不知怎样说、怎样想才好。

  也许不该这样怀疑一个人的善意,可是直觉,总不肯顺应愿望。

  我希望相信这一切都是发自友谊,可在那一刻,面对她的表现,我却本能地选择了沉默——若是以前,我会感动,会拥抱她,甚至也会流泪。

  “这么说,她有可能是故意表现成这样,想与你和好?”方云晓皱起眉头,“倒也是,你现在的位置今非昔比,随口在纪远尧面前说点是非,也够她喝一壶。以孟绮的xing格,当然不希望你再讨厌她,一定很想跟你和好。”

  回想在房间里,她也曾主动示好,态度比我调职之前柔和许多。

  也许不仅于此,还有程奕的在场。

  她哭得梨花带雨,像个善良易感的小女孩,委屈得像是一直饱受我的压力,像是我在针对她……“就算是我对不起你,以后再也不和你争”这种话,听在不知前因后果的程奕耳中,他会怎么想,我不知道,只看到当时,他目光温暖,充满怜惜。

  他对她说,“you’reagoodgirl.”

  这真是一团乱麻,男男女女,是是非非……我烦恼地撑住头,不想再去思索孟绮的用意,也不想理会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谁和谁,真和假,有与没有,我都不想知道。

  我只是深深失落,什么时候开始,想要稍稍相信一个人,已是如此困难。

  孟绮如此。

  穆彦如此。

  我问方云晓,“你觉得我有没有变?”

  她想想说,“变也未尝不是好事。”

  聊起这些话题实在令人气闷。

  周末闲着无事,沈红伟又加班,她硬要拖我去看无聊的爆米花电影。

  说来也巧,在电影院竟碰见了同事,是市场部一位主管,他与女朋友看的和我们是同一场。

  等待电影开场前,他替我们买来了可乐与爆米花,坐在一起闲聊。

  他是个风趣的人,有双笑起来像条fèng的细眯眼睛。

  他的女友还是大学生。

  这个周末的午后,我和一个以往私下jiāo流很少的同事,坐在一起谈笑风生,他的女友,还有方方,相处都这么轻松融洽——那时我们都不知道,将要发生的变故已经悄然开始,令人措手不及,无从提防。

  周一上班,接到第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总部人力资源总监Amanda将在明天上午抵达。

  现在并不是年终考核的阶段,总部突然派出这位大员,令人费解。

  纪远尧一点也没透露Amanda为什么来,只在例会上通知人事、行政部门一起接待。

  当晚给Amanda接风的饭局上,我陪同纪远尧去了。

  这之前我只见过Amanda一次,以为她对我这么一个行政部小职员应该没有什么印象,想不到她还清楚地记得,去年年底过来出差时,因前台的疏忽,订错了回程的航班,险些耽误她赶去异地分公司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是我通过航空公司的朋友,设法拿到对外已“订完”的机票,解决了这件事,并一路送她到机场。

  Amanda对纪远尧称赞我,说他挑选了一个不错的秘书。

  纪远尧只是微笑,苏雯她们也笑而不言地看着我。

  听着她的赞扬,我脸上发烧。

  那时我到行政部不久,处境孤立,难得当时的前台很照顾我。看到她因误订机票而焦灼,我才主动想到去找航空公司的朋友想想办法。但是我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订到机票后,我兴冲冲跑去告诉前台,她却正在苏雯办公室里,惶惶不安地建议Amanda改从其他城市转机。我推门进去,当着她,对在场的Amanda和苏雯说,航班的问题解决了。

  那时的我,尚未改掉热心冲动的毛病,尚未学会临事替人替己三思。

  Amanda走后,苏雯大发脾气,二话不说炒掉了那个前台,仅仅只因一张机票的误订——就这么微小的一次失误,令苏雯在Amanda面前感到丢脸,便足以抹杀前台一切工作努力。

  前台离职之后,我打电话给她,想要解释这件事,每次都被直接挂断。

  恐怕直到现在,她也认定我是个乘人之危,抢功博出位的小人。

  从那件事之后,我就很少主动提出给人帮忙,除非别人一再请求。

  对于Amanda,也因此留下必须小心应对的戒备印象。

  这个四十多岁的独身女xing是个严苛jīng明的人,有着香港人的典型工作风格,总予人审视挑剔的感觉。她的意见判断,甚至影响着很多高层的职务升降,区区一个不悦的表qíng,也可能让一个小员工立即走人。

  然而这一次,或许是换了不同角度,我发现Amanda也有富于人qíng味的一面,时隔大半年还能记住一个曾帮她解决机票难题的小职员,并不吝于当面赞扬,实在令我感动。

  饭局上没有谈及任何与工作相关的问题,一桌子的女人占多数,气氛圆融,话题机趣轻松。

  程奕和穆彦也难得地出席了,我想是因为纪远尧对Amanda的重视和礼遇。

  只是他们俩似乎都表现得有些心事重重的谨慎,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

  Amanda只停留了一天,其中大半天时间,一直与纪远尧、程奕、穆彦在小会议室里开会,人事经理任亚丽是两小时后才被叫进去,其间他们讨论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种会议不需要秘书在场记录,纪远尧吩咐我留在外面,挡下电话和其他事务的打扰。

  散会后,他们鱼贯而出,Amanda和纪远尧仍留在里面说话。

  程奕第一个走出来,经过我座位,没有如往常般微笑点头,而是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穆彦一边走一边与任亚丽低声jiāo谈着,两人神色都很严肃。

  这两层楼里,再迟钝麻木的人,也嗅到了非同寻常的味道。

  每个人都猜到将有事qíng发生,且一定与营销部门有关,很可能是人事上的调整。

  Amanda是周二到的,而我的周三、周四两天,完全被探听消息的人搅得jī犬不宁。

  有人猜是程奕要调走,或是穆彦要调离,甚至有猜穆彦要辞职的。

  最后一种猜测我绝不相信,穆彦若辞职,只会有两种可能,一是认输,二是灰心。

  这两个可能xing在他身上发生的几率都太低了。

  第十四章(上)

  周五是休息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公司允许不穿严格的职业装,可以在符合着装制度和礼仪的范畴内,穿稍微轻松一些的衣服,算是一种人xing化的体现。

  因为晚上答应和方云晓去参加一个不知所谓的艺术展,我穿了件改良旗袍款式的上衣。一到公司,就遇见那天一起看电影的市场部主管,恰巧穆彦也正从任亚丽办公室出来,和我们打了个照面。他今天穿着黑色修身裁剪的上衣,浅立的领口有同色硬质镶边,从走廊那边过来,像块磁石吸附住许多目光。

  “小安,打扮这么漂亮,晚上一定有约会!”那位主管笑着打趣我。

  “周末当然要有约会。”我回应他的玩笑,并朝穆彦笑了笑,“穆总今天这么早?”

  穆彦面无表qíng,避开我的目光,点头一笑就走过去了。

  我莫名看着他的背影,隐隐觉得古怪。

  走进办公室,发现纪远尧也已到了,今天好像每个人都格外勤勉。

  我看了看纪远尧今天的工作日程,照例他会出席营销部门每周五的全体例会,周三出席设计研发部门的例会,直接听取一线员工对工作的意见。

  我拿文件进去,顺便提醒他,一会儿该去36层了。

  他正低头整理东西,BURBERRY米色上衣十足的学院风,被他穿来赏心悦目。

  “今天不用去。”纪远尧平静地回答。

  我怔了怔,“那我通知穆总,叫他们不用等您了?”

  他顿住手上动作,抬眼看向我,淡淡说,“不用,他知道这个会该怎么开。”

  我错愕地看着他。

  他的嘴唇薄薄一抿,“公司决定对营销部门进行合并调整,今天将有一些同伴,不得不离开大家,我很遗憾。”

  “合并?”我震惊地望着他,不知话要怎么说下去。

  合并调整是什么意思,谁合并谁?

  一些人要离开,这“一些”又是谁?

  无数问号当头砸下,砸得我失去即刻反应的能力,仓促间低下目光,将来不及掩饰的qíng绪藏在眼皮底下,除了保持沉默,再没有别的可说。

  “有同伴离开,难过是难免的。”

  我听见纪远尧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么空,那么冷。

  他用了“同伴”这个词,而不是毫无感qíng色彩的“同事”。

  纪远尧从椅中站起,走到落地玻璃幕墙边,一手拉起白色卷帘,毫无波澜地说,“在公司与个人之间,有一些策略上的取舍,是必须的。”

  现在我终于明白,那天晚上在他家里,他问我的那句话——

  “假如现在要你离开公司,你会怎么想。”

  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酝酿着今天的变故。

  我懵然想起些支离破碎的对话,想起他皱眉思索的报告,还有那份负面评估的报告……却一点头绪也理不出来,只觉咫尺之外的纪远尧,像一块散发着寒气的冰。

  还有一缕寒气是从自己心底渗出。

  我在这一刻意识到,虽然他对我和颜悦色,提携有加,但真正的想法从未对我表露半分。在他的信任范围内,并没有我的位置,我离着那个位置还有十万八千里距离。

  这个认知,瞬间冻结了我的qíng绪。

  我沉默片刻,平静地说,“知道了,纪总,您还有事qíng吩咐吗?”

  他转头看我,微微一笑,“你去忙吧。”

  我退出办公室,带上门时,见他低头看向外面,将那遮光的卷帘缓慢升起到一半。

  夏日早晨的阳光照进来,刺目炫亮,令我眼里和心里一样的难过。

  茫然回到自己座位,我脑子里盘旋着两个字,策略。

  这是什么样的策略考虑,在新项目即将启动的前夕,打乱自己一手建立的营销团队,丢掉这么久以来辛苦培养的人才——这样的策略,我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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