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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与寞的川流上_寐语者【完结+番外】(22)

  很快,消息就已传遍两层楼。

  人事部已行动起来,连同行政也都就位。

  任亚丽和两个人事主管已在36层,行政这边的网络技术主管正要上去,开始对离职人员的办公电脑进行处理。OA系统上的离职人员账号几乎同时被锁定。

  我看见网络技术主管缄默的脸,看来他也是此时才知qíng,却不得不在驱逐同仁的时候,亲自伸手,将那些人一一推出去。其实一切早就计划好,只等一声令下,就像做大扫除一样,将那些曾经为公司付出汗水、辛劳甚至感qíng的人,齐齐扫地出门。

  留给他们离开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包括主管领导及人事部门与之谈话、由人事主管协助办理离职手续、在网络技术主管监督下清理办公电脑、整理带走个人物品。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的门禁识别卡就将失效,连踏入公司一步也不能了。

  也许他们今早出门的时候,还在想着手头的工作,想着要为公司考虑些什么,走进公司大门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想到,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迈进来了。

  我躲在座位后整整一上午,没敢走出去,怕看见那些将要离开的人。

  但最后还是被苏雯叫去,经过走廊时,看见那天一起看电影的市场部主管拿着一只文件袋,从人事部出来,表qíng木然,手里的袋子也许就装着他为公司服务三年,最终能得到的一切。

  他看见我,那表qíng似乎算笑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我却说不出一声再见。

  就在这一天内,销售部走了两个人,企划部走了一个,市场部走了四个。

  整个营销部门共有七名员工离开。

  真正受到重创的是市场部,走了一半的人,剩下一个经理,一个主管,两个职员。

  被砍掉一半人马的市场部,和企划部合二为一,统称市场企划部。

  原来的市场部经理成为市场企划部副经理,工作xing质仍独立,职务上接受企划部徐青的领导,徐青直接向穆彦负责,整个部门依然是在穆彦的垂直控制之下。

  对整个公司而言,七个员工被扫地出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两个部门的闪电式合并,却是公司组织架构上的重要调整。

  几乎与此同时,公司宣布了另一个重要消息——

  新项目的启动,因故推迟。

  当我去到36层给程奕送文件时,经过市场部的办公区,看见空出来的四个座位,背脊一阵发凉。穆彦和徐青在会议室里说话,看见我经过,目光刹那jiāo会,然后他转过脸去,仿佛是一种回避的姿态。

  我收回目光,快步经过了会议室。

  程奕没在他的办公室里,一个人在茶水间待着,沉默地喝着一杯咖啡。

  他看见我,转头笑了一下,有些勉qiáng。

  我看着那杯咖啡黑乎乎的颜色问,“你都不加东西,就这么喝,不怕苦吗?”

  他回答,“苦也是种味道。”

  我笑了笑,递上文件。

  他接过去看了一眼,良久没说话,随手搁在一旁。

  有风chuī来,薄薄纸页掠过桌面,轻飘飘落在他脚下。

  “程总?”

  “程奕。”他纠正我。

  我蹲下身将文件捡起,递上手中的笔,低声说,“麻烦您确认下回执。”

  他接过笔刷刷签上名字,抬眼一笑,依然露出整齐白亮的牙齿。

  “你要咖啡吗?”他递回纸笔,问了风牛马不相及的一句。

  我看了看他的杯子,笑着说,“不要了,我怕苦。”

  他也笑,上扬的眉毛却微微皱着,使笑容中的阳光味道不再——我想起在机场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那时他很像一个大学学长,和此时眼前yīn郁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低头喝了口咖啡,像是不经意地问,“公司这个决定,之前你知道吧?”

  “今天才知道。”我平静地回答。

  “哦?”他转头看我,仿佛有一丝释然。

  我不是提早的知qíng者,也就不是对方阵营里的人,不知他是不是这样想的。

  假如令他这样想,我很尴尬。

  于是我没再答话,笑了笑,转身离开。

  “安。”他却叫住我。

  “什么事,程总?”我在最后的称谓上加重了语气,有意让他感觉到疏离。

  他眼里的失望之色一掠而过,再度露出亲和力十足的笑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没事,麻烦你了。”

  起初我完全懵了,不知这一通刮向营销部门的bào风雨从何而来。

  但当最后得知离职人员的详细qíng况时,我的惊愕,超过了刚刚得知这消息的时候。

  二十几人的销售团队少掉两人无关紧要;企划部九个人里面,走掉一个新进不久的媒介专员,对整个班底也没太大影响;市场部却裁得只剩半口气——换句话说,所谓的部门架构调整,只是元气大伤的市场部,事实上被企划部兼并了。

  除了销售部离开的两个人,是因业绩考核没有过关,按制度正常淘汰,其他几人都是以部门合法裁员的原因被解聘,也获得了应有的赔偿金。只有那位市场部主管例外,他是因严重工作失误而遭到辞退,一点象征xing的赔偿也没有,走得十分láng狈。

  导致市场部付出这样惨重代价的源头,正是程奕负责调查的BR合作漏dòng。

  公司对具体人员的处理如此坚决,对事件本身却采取了淡化态度,并没有对内公开。

  大多数员工可能永远不会知道那位市场部主管是因什么原因被炒,而我所能知道的全部信息,也仅含糊指向一点——此前BR的报告对市场风险评估严重偏差,影响了高层的决策。临时推迟新项目,给公司带来了十分不好的影响。

  责任层层追究下来,最终落到那位主管的玩忽职守上。杀掉一只现成的替罪羊还不足以挡住杀气腾腾的刀锋,半个市场部也终于被推上砧板,挡在了他们的主帅身前。

  企划和市场两个部门,在各地分公司都是独立并行的存在,职能上各有侧重,虽然同在一个系统,却常有各自为政,争夺利益的qíng况出现。早在去年,总部就提出过jīng简组织架构的想法,并在其他分公司做过尝试,试图合并这两个部门,进而削减一直居高不下的营销成本。

  但在我们这里却受到抵触——多个项目的同时推进,qiáng大的推广压力,加上纪远尧的威望日隆,使穆彦有充分的底气拒绝合并部门,拒绝削弱自己羽翼。

  将在外,箭在弦,总部一时也找不到理由qiáng制我们接受调整。

  而现在,穆彦却手起刀落,亲自砍掉了自己珍爱的那条臂膀。

  看上去程奕似乎又赢了。

  穆彦一手建立的江山折耗惨重,市场这半壁几近全毁。

  明明流血的人是穆彦,可yīn郁的表qíng只出现在程奕脸上——他恐怕没有想到,对手宁肯自断其腕,舍车保帅,将整个营销系统打乱重塑,也不给他伺机cha手,逐个控制的机会。

  市场部是程奕好不容易寻找到的突破口,刚刚撕开一条裂纹,正准备探手进去,先抓住一小撮人,再逐个分化瓦解……而现在,这个漏dòng也好,破绽也好,都不复存在了。

  这个结果不但使程奕的目的落空,更将他彻底推到所有人的对立面去。有了市场部的前车之鉴,很难相信,营销部里还有谁敢冒险为他做事。

  从前穆彦自己半开玩笑地说过,如果在古代战场上,他愿做横刀立马,阵前直取上将首级的虎将。我相信舍车保帅不是他的风格,下这么重手的人,必然不是穆彦自己。

  第十四章(下)

  周一晚上纪远尧留在办公室很晚都没有走,将近八点钟了,他还在里面忙碌。人事部今晚也在加班,有个同事叫了外卖,顺便问我要不要也叫一份。

  这提醒我想起自己的本分,就去敲了敲纪远尧的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说进来。

  推开门,看见他刚刚挂上电话。

  我问要不要为他叫外卖。

  他像是这才想起时间,看了下表,诧异道,“八点了?穆彦还在吗,你叫他过来。”

  我点点头,带上门的时候又问,“那外卖还是先给您送上来?”

  他笑了下,“好。”

  雪一样清冷的灯光下,他又低头开始忙碌。

  我拨了穆彦办公室电话,往常这个时候,他一般都还在,今天却好久无人接听。

  又拨他手机,终于接了,却不像在安静的室内,电话里隐约有风声传来。

  我一下子明白他在哪里了。

  听说纪远尧找他,穆彦淡淡说了声“马上来”,便挂断了电话。

  当他匆匆而来,经过我身边时,隐约还有一丝烟糙味道。

  果然是在小天台上抽烟。

  小天台,我已经好久没上去了,栏杆后盛满烟蒂的咖啡杯,不知道是否还在。

  他身上的烟味,令我心底刺了一下,一小下。

  我定定盯着电脑,将注意力重新聚集在工作上,极力不去想起天台上雪白衬衣的身影。

  上周五的裁员风波刚发生,没有人心里好受,这两层楼里低气压仍持续不散,一整天下来,办公区里似乎连谈笑声都听不到。36层的气氛可想而知。

  但我必须若无其事,和一门之隔的那个人保持态度一致。

  就在昨天,我亲眼见到纪远尧温雅面貌之下的冷酷。

  七个同事作为斗争的牺牲品离开了,连穆彦这么凉薄的人,多少都有些掩饰不住的伤感内疚,纪远尧却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感qíng流露。他像个优雅的古罗马雕塑,高高在上,充满权威,从头到脚找不到任何软弱的漏dòng。

  面对这样一个人,我应该是畏惧的,心寒的,可是真实的感觉我已无法分辨。

  即使在他温文尔雅的时候,和我一起完成拓展挑战的时候,甚至是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我依然觉得他遥远飘渺,只是个代表等级与权力的符号;而现在看见了他的冷酷,反而觉得这个符号有了血ròu,喜怒不形于色的微笑之下,终于有了温度。

  为什么会有如此怪异的感觉,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所站立场已经不同。

  外卖到了,我敲门送进去。

  里面两人的jiāo谈被打断,一齐停下来看我。

  穆彦瞟了餐盒一眼,“怎么吃这种垃圾食品。”

  我反问,“不吃这个,难道弄口锅到公司里来煮吗?”

  穆彦一愣,大概没想到我会这样呛他,表qíng顿时有些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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