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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敌_艾米【完结】(22)

  背诗

  太奶奶有时说huáng米是“小懒虫”,huáng米不知道这是个贬义词,很喜欢。一听到“小懒虫”几个字,他就缩起脖子,弓着背,夹着两条小胳膊,把手缩在胸前,作蠕动状。因为他看见过毛毛虫,以为只要是虫,就是那个ròu滚滚的样子。

  但老爸老妈爷爷奶奶都说huáng米不懒。

  爷爷说:“我宝宝哪里懒呀?勤快得很,早上多早就起chuáng了,还要把爷爷也叫起来陪他。爷爷自从到美国来跟huáng米住在一起,一天懒觉都没睡成过。”

  奶奶也说:“我宝宝哪里懒呀?勤快得很,每天帮奶奶做多少事哟,帮奶奶拿信呀,帮奶奶择菜呀,帮奶奶哄妹妹呀,帮奶奶扯白头发呀。”

  老妈不在乎儿子懒不懒:“懒点好,懒点好,勤快牛多耕田,勤快人多做事。”

  老爸自己是个懒人,也生怕儿子太勤快了:“我儿子的问题不是懒,而是太勤快了,什么都想cha一手,要砍树,要割糙,要开车,我还恨不得他懒一点呢。”

  其实大家都知道太奶奶说的“懒”,并不是指这些方面,而是指学习方面。所谓“学习方面”,又特指背诵古诗方面,因为huáng米对别的东西还是很愿意学习的,尤其是在跟别的小朋友攀比的qíng况下,更是如此。

  很早就为huáng米买了英文字母的识字卡片,一面是字母,另一面有图画,但他不怎么感兴趣,没学几个就放下了。家里人也不想bī他,觉得他还小,现在bī着他学没什么用处,顶多就是让他早熟早慧一点,而早熟早慧与聪明智慧并不是一回事。

  听说很多早熟早慧、早上少年班、早升大学的“神童”,最后都不过尔尔,有的还连一般人都不如,可见早熟早慧并不一定就是好事。一个人一生就是上学前的这几年可以好好玩一玩,我们gān吗要bī着huáng米早熟早慧呢?

  后来huáng米到小朋友家玩的时候,发现他的小伙伴也有一套英文字母卡片,而且认识好多英文字母,那家的妈妈拿一张出来,那家的小孩子一下就念出来了,这使他大受刺激,回到家就到处找他的字母卡片,找出来就可怜巴巴地央告家里人:“妈妈,你教我!”“爸爸,你教我!”“奶奶,你教我!”“爷爷,你教我!”

  但他不叫太奶奶教他,太奶奶又好气又好笑:“你还蛮jīng呢,你晓得太奶奶不认得英语?那你刚好搞错了,太奶奶不认得英语的词,但是字母还是认得的。拿来,我教你!”

  huáng米将信将疑地把字母卡片递给太奶奶,太奶奶找出第一张a:“这个是‘啊’吧?我怎么不认得?”

  刚巧huáng米认识这个a字,知道太奶奶读错了,马上把字母卡片都夺走了:“你不认得!你不认得!”

  奶奶见huáng米求知若渴,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立马教他认字母,他很快就认识了英语26个字母,而且连大小写都认识了。他是真正的认识,不管把字母搬家到哪里,他都能认出来。

  但huáng米就是不爱背古诗,他在我们这个小区jiāo的几个小朋友都不是华人,自然都不会背中国的古诗,他没人比着,就没动力,家里人也不bī他背古诗,除了太奶奶之外。

  太奶奶总是笑huáng米:“说起来,你的爹妈都是大知识分子,两个爷爷两个奶奶也都是大知识分子,怎么你这么懒,一点也不爱学习呢?”

  huáng米马上问太奶奶:“是是‘机器混子’?”

  太奶奶曾经讲过,说自己有个同事,是广东或者广西的人,不会发“知识分子”这个词的音,总是说得像“机器混子”一样。没曾想,太奶奶对家里几个大人讲的典故,却被huáng米记住了,而且没记别的,就记住了一个“机器混子”。

  太奶奶没好气地说:“我说你就爱记这些无名堂吧,教你背首诗,左教也不会,右教也不会,一个‘机器混子’,才说了一遍,就被你记住了。”

  老爸替儿子打抱不平:“这怎么是无名堂呢?这是在研究方言嘛,再说你肯定不止说了一遍,我都听到过好多遍了。”

  太奶奶有点不好意思:“我说了蛮多遍了?唉,人老了,说过什么都忘记了。”

  我们huáng米才不管有名堂无名堂呢,马上问太奶奶:“左脚?”然后伸出左脚,“是是列个(这个)脚?”

  太奶奶被他搅糊涂了:“我说了哪个脚吗?”

  “你说了。”

  太奶奶还是不明白:“我没说呀!难道我老得不中用了,刚说过的话,就不记得了?”

  老妈在沙发上已经笑成一团了:“哈哈哈哈,太奶奶,你被憨包包扯糊涂了吧?”

  huáng米看到老妈在笑,知道自己说了俏皮的话,得到了老妈的赏识,好生得意,也跟着“哈哈哈哈”地笑。

  太奶奶问:“你们母子俩到底在笑什么名堂?”

  老妈笑够了,解释说:“你说‘左教也不会,右教也不会’,他以为你说‘左脚也不会,右脚也不会’,哈哈哈哈。”

  太奶奶咕噜说:“这小子就会钻空子,教他一点正经东西,他就这里疼,那里痒的,不肯好好学,你们也不管一下,我看他到时候上学了,人家都会背唐诗三百首了,他还一首都不会。”

  老爸说:“他又不到中国去读书,美国有哪个学校会要学生背唐诗三百首?”

  “那他未必一辈子都不到中国去?”

  “就算他去中国,也用不着背唐诗。”

  “但这是培养他的智力嘛。”

  “这能培养什么智力?小孩子又不懂得古诗的意思,还不都是死记硬背?”

  太奶奶说:“他不背也就算了,但他还挖空心思钻空子撒。”

  于是太奶奶就把huáng米钻空子的故事讲给大家听。

  话说太奶奶见huáng米不会背古诗,心里很着急,一有机会就bī着huáng米背诗。有一天,太奶奶想教huáng米背骆宾王的《鹅》,她知道死记硬背没什么用,要在理解的基础上背诵,于是就先把《鹅》读几遍,让huáng米有点整体印象,然后读一句,讲解一句:“第一句是这样的:鹅鹅鹅——”

  huáng米cha嘴问:“太奶奶,是是结巴呀?”

  太奶奶一愣:“你问太奶奶是不是结巴?那你说太奶奶是不是结巴呢?”

  huáng米看太奶奶不高兴的样子,赶快说:“不是。”

  “那你还问什么?”

  “你说‘呃——呃——呃’。”

  太奶奶想笑,但又怕损害了自己威严的老师形象,没敢笑出来,很严肃地说:“人家这不是结巴,是在写诗呢。”

  huáng米又自作聪明伸出两手,做个撕纸的样子,说:“撕了。”

  “是诗歌的诗,不是撕纸的撕,你就知道撕纸。”太奶奶戴上老花镜,翻开《少儿学唐诗》,指着一页说:“看见没有,不是太奶奶结巴,是人家这诗里本来就有三个‘鹅’字。”

  huáng米凑上去看了半天,又沿着太奶奶指的地方数了一阵,问:“是是蛮多鹅?”

  太奶奶看书上的解释,说这个“鹅鹅鹅”并不是很多鹅的意思,而是小孩子看见了鹅,兴奋地大叫三声的意思。但太奶奶不想纠缠于这一个细节,免得误了教学大计,遂简单地回答:“是啊,蛮多的鹅。我们看第二句哈,‘曲项向天歌’,‘曲’就是‘弯’的意思,鹅的‘颈扛’是弯的,晓不晓得?”

  太奶奶把头低下,作弯脖子状,huáng米也跟着低头。

  太奶奶接着说:“‘向天歌’呢,就是朝着天唱歌。”

  太奶奶扬起头,两眼望天,想做个“曲项向天歌”的样子,但总觉得哪里有问题,“曲项”,就得头朝下,但“向天歌”又要头朝上,不知道是诗里写错了,还是人脖子比不得鹅脖子,没法同时表达“曲项”和“向天歌”这两个意思。

  huáng米看着太奶奶的头一时低下,一时高扬,不知道太奶奶在gān什么,他在自己脖子上摸来摸去摸了一阵,一脸同qíng地对太奶奶说:“我的‘颈扛’就不是弯的,是直的。”

  太奶奶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你这个十八扯!我在教你背诗,你在扯你的‘颈扛’,你这扯的一些什么名堂啊?”

  “无名堂!”

  太奶奶笑得眼泪流:“你把太奶奶这句也学会了?”

  huáng米见自己说的话让太奶奶笑成这样,益发得意,不停地嚷:“无名堂!无名堂!你是无名堂!”

  太奶奶发威了:“你说谁无名堂?”

  “我说——我说——妹妹无名堂?”

  “瞎说,妹妹怎么无名堂了?”

  “我说——我说——steven无名堂。”

  太奶奶见替罪鼠都扯出来了,赶紧打住,接着往下讲:“白毛浮绿水。”

  huáng米不等太奶奶说完,就跑到太奶奶身边,两手扶着太奶奶,问:“是是列样扶的?”

  太奶奶懒得跟他计较了,只想迅速推进到背诵阶段,就敷衍说:“是的,是的,是列样扶的。最后一句哈,‘红掌拨清波’,就是说鹅鹅的脚掌是红色的,它在水里一划一划的,水很清,就划出清清的波làng来了。”

  huáng米挥动两臂,在空气中划动了一阵,太奶奶正在庆幸这句总算没被扯歪,huáng米又发话了:“我的脚脚就不是红的。”

  太奶奶也被扯歪了:“你的脚脚怎么不是红的呢?是ròu红色嘛,ròu红色也是红的嘛。”

  huáng米蹲地上去玩自己的脚,扳着脚指头,嘴里数着:“大哥,二哥,三哥……”

  这是太奶奶教给他的,脚趾头是兄弟,手指头是姐妹。

  他能数到二十,所以很爱卖弄,不管数什么,也不管数多少,动不动就一口气数到二十,等着人家喝彩。但他是个实事求是的人,每数一个,都要落实到具体的东西上,而不是凭空数到二十。他的脚趾头没那么多,他就在脚旁边的空气里一点一点的,仿佛那里长着一排脚趾头一样,一直点出尺把远:“十八哥,十九哥,二十哥……”

  太奶奶打断他:“你一只脚只有五兄弟,两只脚也才十兄弟,你怎么数出二十个来了?未必你把太奶奶的脚搬到你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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