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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满南山_明开夜合【完结+番外】(9)

  “那接着抱回去。搁我这儿占地方。”

  苏南小声:“我们宿舍还没您办公室大呢。”

  三次随堂一次期末,所有成绩登记完毕,已到中午。

  苏南把成绩单发到陈知遇邮箱,稍稍一合笔记本盖子,“陈老师,统完了。”

  “嗯。”陈知遇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请你吃饭。”

  “不用……”

  “我明天回崇城了。”

  苏南默不作声开始收拾电脑包。

  走到门口,前面身影一顿,转头提醒她:“花。”

  苏南抱着花,上了陈知遇的车。

  仔细品品,总觉女学生私下单独跟男老师吃饭,距离暧昧差点儿,距离坦dàng也差点儿,说不清道不明,像个饵,勾着她漫天胡想。

  上车时拘谨犹疑,饭却吃得心无杂念,若不是餐桌上有两道ròu食,简直和坐地参禅一样肃穆庄严,让苏南都不禁开始自我谴责,菩提非树,明镜非台,如露如电,梦幻泡影。

  阿弥陀佛。

  寒cháo未散,稀薄日光下,几株老树被冷寒风刮得摇摇yù断,地上一地的枯枝落叶。

  陈知遇立在车门口,没上车,“不送你,能自己回去吗?”

  想也没想,“能。”

  送回去,送到宿舍楼下,就不妥了。

  陈知遇左臂撑着车身,隔了一步的距离,低头看她:“这学期谢谢你。”

  “……我应该做的。”

  声音里混了点儿笑,不大能分辨确切含义,“……那行,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也祝您新年快乐。”

  他站着没动,似还有话要说。

  抬眼,却只对上一道极深的目光。

  “……还有事吗,陈老师?”

  “花,你忘了。”他拉开车门,把那束主人拒收的倒霉催的玫瑰拎出来,往她怀里一塞。

  浓郁的香,dàng了满怀。

  殷红饱满,衬得她白净的皮肤上也多了抹艳色。

  她缓慢眨了一下眼,手臂将花搂住了。

  陈知遇拉开车门,钻进车里,挂挡,发动车子。

  后视镜里,抱花的傻学生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个鲜红的小点儿。

  ***

  从窗户望出去,目光越过七折八弯道的幽深巷子,越过水泥洋灰成片乱搭的低矮建筑,越过被来往车辙碾成稀烂的雪地,靠近河流的对面,有三栋小小的红房子,拔地而起。

  苏南近一年没回槭城了,小城一天一个样,那三栋红房子,就是她不在时突然出现的陌生的“惊喜”。

  一声啼哭,把思绪拉回到姐姐苏静自大早上开始就没断的连声唠叨中,“……我即使知道那个女人的工作单位又有什么办法?宁宁他不会要,离婚之后他每个月只用付一点点抚养费,都不够宁宁买尿片……我也不想这样……”一边说,一边麻利扯下婴儿屁股上垫的纸尿裤,“……卫生纸,递过来。”接过卫生纸,扯了两截,给婴儿擦了擦屁股,拍了点儿痱子粉,又垫上个新的,再一层一层往上套裤子。

  婴儿张着两臂,想爬,被她拽回来,瘪了瘪嘴要哭,一个奶嘴一下塞进了嘴里。婴儿嗝了一下,抓住奶瓶,大口吮吸起来。

  玻璃窗上,不知道什么爬来一只蛾子,灰扑扑的,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个巨大的泥点儿。

  “我反正是想通了,为什么要离婚?离婚就是便宜了那个贱人,我如果不搬出去,他能拿我怎么样?宁宁还没满周岁呢……”

  “……你别跟妈说,妈思虑多,回头又要胡思乱想不得安生。我已经这样了,就只盼望妈跟宁宁好好的……”

  “你好好念书,别学我……”

  一上午,苏南几乎没有cha上话。

  似听非听,多半时间用来观察那红房子和泥点子。

  苏静好容易把孩子哄睡着,把脏衣服往桶里一扔,“你先坐会儿,我去洗衣服,帮忙看一下宁宁。”

  “姐,”苏南抬头一指,“……那房子是做什么的?”

  “哦,名人展览馆。你不在时建的,妈喜欢往那儿去纳凉。你没去过?可以去看看。”

  年初刚刚批准获建的槭城文化名人作品展览馆,上个月刚刚开馆,本地人赶过第一次热闹之后,便门可罗雀,只有小青年们偶尔过去拍拍婚纱照。

  展览馆门口,贴着一张告示,农历腊月二十六至正月初七闭馆。

  今天腊月二十,初中高中的小崽们还没放假。

  展览馆免费,凭身份证取票。

  苏南捏着一张薄薄的号码纸,走进红房子里。

  槭城弹丸之地,搜刮一圈也就那么几个“名人”,捐资助学的华侨都给拉上凑数,堪堪凑齐了三个展厅。展览的作品更是磕碜寒酸,连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扒出来的“老gān部诗歌”,也糊裱装订,高悬展柜。

  逛到西厅,苏南自觉无聊,正要离开,余光里瞥见玻璃罩子下面一尊洁白的建筑模型,立即停下脚步。

  往前一步,低头看模型的介绍——

  s大学美术馆,设计者:周观渊,杨洛,陈知遇。

  ***

  离开红房子,苏南顺道去超市帮苏静买了瓶新的洗洁jīng。

  天冷,路上行人匆匆,除了几个初中生模样的熊孩子,哄笑着往人车轮胎底下扔pào仗。

  苏南从小怕这个,拉上了羽绒服拉链,匆匆绕道而行。

  到巷口,一辆熟悉的轿车陡然闯入视野之中。

  一愣,拉下围巾,眯眼细看,崇a的牌照。

  苏南磨蹭了一会儿,才缓步走过去,还没到跟前,车窗已经打开,近半个多月没见的陈知遇探出头来,不无惊讶:“苏南。”

  “陈老师。”

  陈知遇目光往她手里扫了一眼,“你住附近?”

  “嗯……”

  车门拉开,陈知遇迈下车,gān净锃亮的皮鞋往地上一踩,霎时沾上点儿泥水。

  怀揣着刚刚窥知的巨大秘密,苏南没敢看他,“您来……来槭城看枫树吗?枫叶早落了……”

  “不是,过来送点材料。”

  他说“材料“两字时,她心脏莫名的,跟着咯噔了一下。

  下一秒,便听陈知遇问道:“你知道名人作品展览馆在哪儿吗?”

  苏南手好像有点儿冻僵了,不听使唤。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缓抬起手指,指了指不远处,“那儿,三栋红房子,很显眼。”

  陈知遇笑一声,“谢了。十几年没来过,槭城变化太大,路不好找了。”

  “您过去吧,我……我姐姐等着用洗洁jīng……”

  话没说完,忽听见巷子里骤然传来嘈杂的叫喊声。

  抬头一看,巷子那头,等着用洗洁jīng的姐姐,正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以极其粗bào的姿势互相拉扯着……

  第9章 (09)秘密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鲁迅

  苏静一瞅见苏南,像是遇见救星,抬高嗓门:“苏南!苏南你劝劝你姐夫!都快过年了啊!哪有过年,过年还往别人家跑的……”

  男人一把搡开苏静,“房子给你住了,钱给你留了!你他妈还闹!闹个jī巴!”

  苏南怔然,窘然,紧接着思绪就像那已被践踏殆尽的雪地,无序斑驳之中,一片残余的空白。

  “苏南!”苏静又扑上去,紧缠着那男人不放,“苏南!你帮忙劝劝你姐夫啊!都要过年了!”

  喉咙里烧了块炭,发不出声,她恨不能失语,或者就地蒸发。

  塑料袋给寒风chuī得哗啦作响,前进一步,却是拉住了苏静手臂,“姐……算了吧。”

  “算了?!我凭什么算了!这是他家啊,还有宁宁,宁宁是他女儿……”她忽然撑不住一般,喉咙呜咽出声,粗糙泛红的手指,却仍然死扣着男人的衣袖,“你不能走,你要是刚往那个贱人那儿去一步,我就……”她目光逡巡,落在巷口那辆虽有多年,外表仍然锃亮的轿车上,“……一头撞死在车上!”

  苏南被苏静骂过冷心冷肺,在她无数次劝说她离婚时候。苏静总有千百句话还回来,好像苏南一句理智的劝告,就成了和“贱人”一个阵营的。

  久而久之,苏南不敢再提一句。心里那点微末的同qíng,也像把散沙捏在手里,捏着捏着就没了,剩下的那些,是攥入血ròu的厌烦和麻木。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此时此刻,她觉察出自己大抵真是冷心冷肺,十二分恨铁不成钢的一句“那你就去死吧”排在了嘴边,差点挨字挨字地蹦出来。

  咬着后槽牙,伸手抱住苏静的腰,使劲往后带,手上袋子被苏静一撞,“啪”一下落在泥水里。

  带着劲风的一巴掌,狠甩在脸上。

  “苏南!你帮谁呢!”

  男人趁机一扯衣袖,斜了苏静一眼,整整领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陈知遇上前一步,伸出手臂,却不知能做什么,又尴尬地僵在那儿。

  苏南脸上,让苏静抽出了五道红印。

  苏静有点蒙,片刻,握着苏南手臂退后一步,“妹妹,我……我不是故意的……”

  “宁宁还在家呢,那么小,你放她一个人……”她飞快蹲下身,借这动作狠狠地抽了抽鼻子,把沾了泥水的袋子捡起来,拿出里面gān净的洗洁jīng瓶子往苏静手里一塞,“你回去吧,我回家……”

  “妹妹……”

  苏南低垂着头,谁也没看,越过苏静,越过陈知遇,踩着肮脏的雪地,飞快往前走去。

  擦身而过时,她低垂的眼里,有泪渗出来。

  “苏南。”

  身影仿佛没有听见,逃离般的架势走远了。

  陈知遇拔了钥匙,摔上车门,飞快赶上去。

  暗云低垂,河水枯竭,灰扑扑的石桥,苏南立在桥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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