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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搁浅_那焉【完结+番外】(30)

  宗晨的眼紧紧闭着,脸上的血骇人极了,他怎么那么笨——那么笨。

  胸腔里传来阵阵刺痛,痛的我无法呼吸,痛的我险些站不稳,可我不能站不稳,我得跟着他到医院,然后医生跟我说,没事,他只是晕过去了。

  是的,他只是晕过去了,就和我一样,晕过去,总会醒回来的。

  急诊室,医生说谁是家属,要签字。

  我知道,医生就爱来这套,随便一个小手术也要签生死状——我冷静的撒谎,我是他未婚妻,算不算家属。

  我让自己冷静冷静,可当看见被推进手术室的他,左手上那个被咬很深的伤口时,忽然再也忍不住——从没有过的恐惧与害怕——我怕他消失,怕这个明明说着要离开却一次次回来的傻子,真的彻彻底底消失。

  我蹲在地上,全身颤抖,无法抑制。谁来救救他,谁都好,怎么都好,不要让他死,不要让他离开,让我死吧,行不行。

  肇事司机面无血色的呆滞在我面前,一直说一直说,可我怎么也听不进去——怎么车轮就打滑了,你一载货的大卡车,上高速做什么,赶那么急做什么——是的,雪天路滑,谁都知道,天灾人祸,就得活该倒霉?

  不知过了多久,范阿姨和阿雷也出现了。

  她坐在轮椅上,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她指着我,眼内一片血丝,声泪俱下:“简浅,你离他远一些行不行,让他安安心心活着成不成?算我求你了!”

  我无言以对,眼睛涩极了,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是的,一切因我而起,我就是罪魁祸首。

  她抬起手,想要给我一个耳光——我多想那记耳光下来,可没有,她只是空dòng的望着我,喃喃道:“这是第二次了——简浅,要是这次他再出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

  这是第二次,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此时的我想不了那么多了,脑子像被抽空一样,一片空白。

  有护士过来。

  “怎么事先没说他的血型——目前恐怕医院的血库不够,从血库调过来需要时间——RH阳xing,您是她母亲,也是这个血型吗?”

  范阿姨点头,“对,我去。”

  我坐在手术室外,形同雕像,阿雷则与司机jiāo涉去了。

  早上五点,手术室的红灯依旧亮着。

  时间简直是一分一秒在走,漫长的像是一世纪,我像是缓慢溺水的人,慢慢看着自己沉下去,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六点,七点,八点,天都亮了,手术还是没有完成。

  中午时分,卫衡也赶了过来,似乎被我的样子吓坏了。

  卫衡买了些热食,我摇摇手。他又让我吃药,我还是什么都不做——宗晨要是醒不过来,我也不活了。

  他蛮横的托住我下巴,将药丸塞了进来。

  “想要见他出来,自己先给我顶住。”

  我茫然空dòng的望着他,这才就着开水咽了下去。

  “卫衡,我不是有心脏病吗?不是受不了刺激吗,怎么到现在还不死?”

  他的脸一下变得煞白与愤怒,良久,才缓下qíng绪,淡淡开口:“你爸爸那边,我只说你在苏州逗留几天——如果你不想他听到这番话犯高血压的话,便再也不要有这种想法。”

  十二点,都过去快七八小时了,手术怎么还没好。我jīng神好的出奇,不渴也不饿,甚至连厕所都没去过。

  卫衡给我买了些米粥,我勉qiáng着喝了几口,又过了一小时,我开始坐立不安,一圈一圈绕着走。

  医院一直忙碌,陆续送进不少病人,大多是因为大雪而造成的事故,我开始焦躁,极度焦躁。

  直到手术室终于打开,宗晨罩着浅蓝色的氧气罩,大半个脑袋裹上了纱布,眉头一直皱着,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嘴唇也是,失去了血色与活力,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的,仿佛只消轻轻一碰,便会支离破碎。

  我清晰的感到,内心某处被狠狠扎了一针,痛,无以复加的痛,原来恨不能以身相代是真的。

  他被转到最高一层的重症监护,医生依旧是那套说辞,尽力了,接下来,看什么时候醒,身上各处的碎片都取出了,也无大碍,主要是脑部受到重击,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

  我默默跟着范阿姨,直到医生让我们离开,晚上八点探视时间到再来,宗晨这天一直没有醒来,一直沉睡。

  我像是海面上的浮木,无处着落,晚上睡觉心都是揪着似的疼,一直一直在做梦,满身是血的宗晨,却还对着我笑,惊醒后,我再也无心睡眠。

  我烦躁的翻出那包烟,没吸几口,眼泪却一滴滴落了下来——这为什么不只是一场梦?我怨天尤人,憎恨这一切,雪灾,货车,高速,薄冰,所有相关的必然的因素——我更恨我自己。

  因果轮回,到底还是我害了他。看着他在病chuáng上的样子,那种揪心的痛与崩溃,还不如死了。

  第二日,宗晨依旧昏迷,医生说qíng况稳定,继续观察。

  观察观察,总是这句话,我迁怒与卫衡——你们医生就不能说实话吗?说着说着我又要哭,医院里,全是压抑到极致的气氛,隔壁病房有人死了,这让我越发的恐惧不安。

  短短数日,我却觉得一辈子都没这么长,那种刺骨钻心的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纠缠,我摆脱不了。

  宗晨换上蓝色的无菌服,安静的躺在那,像是睡着一样,是的,他睡着了,在做梦呢。

  可我知道,他还能听见我说话。

  “粽子,你真傻,全天下没有比你更傻的。”

  “你想要我愧疚一辈子对不对,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要是不醒过来,我转身就忘掉了。”

  “你能不能说句话啊……随便什么,什么都好。”

  宗晨左手的衣袖微微上卷,那一排牙印,像是笑话我似的,撩的人阵阵发酸——一直任xing的人,是我才对。

  所以我活该现在这么煎熬。

  “简浅,你回去吧。”不知什么时候,范阿姨推着轮椅进来了。

  我咬唇,摇摇头:“不,范阿姨,我……”

  “你跟我出来。”

  病房走廊,此时只有部分家属与护士,没了白日的喧嚣。

  范阿姨与我,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这是个意外,我知道,不管你的事,你也无须自责,还烦请你回去,便是最大的帮忙了。”她冷淡的开口,鬓边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

  “范阿姨——我知道,您在气我,可真的,我想留下来,至少,等到他醒过来。”

  “简浅,我没有力气和你说第二遍。”

  我默然的伫立,许久,才开口:“对不起,我做不到。”

  “做不到?简浅,这不是你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而是现在,我以宗晨母亲的身份,请你走。请你离开,请你永永远远离开他的生活,这不是在与你商量,明白吗?”范阿姨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细,神色苍白。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初要不是你,他也不会被流氓狠狠刺上那一刀……”阿姨的脸色越发白,神色痛苦而愤怒,“当时我和他爸都没在身边,你可知道,他流了多少血……”

  “他差点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你知不知道,明不明白?我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一次次的,与总是带来灾难与危险的人一起,所以请你走——只要你在,我就心神不宁,算我求你了,走吧!”

  一字一句,都像晴天霹雳,抽光所有力气,我脸色发白,见鬼似的伫在那,连一分都动弹不得。

  范阿姨目光似箭,冷冷的刺过来:“我为什么会坐轮椅,你想知道吗?——因为那次,宗晨送去的医院没有RH阳xing的血,我心急如焚的赶去,却在医院楼梯脑溢血,摔了下来……所有的这一切,是和你没有直接关系,可哪样不是因你——简浅,我宗家不欠你,也惹不起——更别说答应你们在一起了。”

  “机场上碰见你我就开始担心,我急急走开,小晨还是见到你了——他魂不守舍,鬼迷心窍了说要送你回去——当初我就是死也得拦下他……他还那么年轻……”范阿姨说着眼眶又红了。

  许久,她才控制住自己的qíng绪,缓下语气。

  “你走吧,再也别回来——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我也没打算怪你,毕竟意外成分居多,可你也得明确,有我一天,你们便绝不会在一起。qíng爱这种事,年少无知也就罢了,我知道你对他的qíng分,也知道他一直放不下——所以也不想多说了,周瑜打huáng盖,怨只怨你们没那缘分。还是各走各的,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gān便好——简浅,算阿姨我求你,走吧,放过他。”

  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堵的要命。

  宗晨胸前的伤疤,阿姨的腿,今日的车祸,一样一样,像是一阵卷着沙的狂风bào雨,狠狠抽在脸上。

  原来不止张筱——这就是你执意要离开的原因?

  可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关于那道伤疤的事qíng。宗晨,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怎么都不告诉我,让我不知满足的贪婪,一再索取。这些往事什么时候发生的,怎么发生的,我都不知道,原来在我以为的事实背后,还有着那么多我所不知道的事qíng。

  原来一个人可以隐忍成那样——沉默沉默再沉默,像块不会说话的石头——我原以为他不过是天上的浮云,变化莫测。

  原来这条爱qíng路,走的艰辛并非我一个。或许从一开始,我们便在分岔口迷失了彼此,选了不同的方向,纵然目的地一致,可过程却截然相反——我们看不见对方的努力,一路上只顾品尝孤单与懊悔,并深受折磨。

  我们都一样。所不同的是,他什么都没说。

  宗晨,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好起来——然后我远远的走开,就像你说的,两不相见,行不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医院,又走到了哪里——无所谓了,城市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一样,都不是我的目的地。

  有小孩指着我:“妈妈,那个姐姐怎么在街上哭,好丢脸~”

  我擦了擦脸,什么时候又哭了,真是没出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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