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晨光搁浅_那焉【完结+番外】(36)

  她在洗澡,我和爸边看电视边等她,准备等会一起出去吃饭,接着去超市。我还记得,那时正和爸爸抢电视看,他要看新闻,我要看动画片。

  我正握着抢来的遥控器换台,听见妈妈叫我:“浅浅,帮我把那条新买的紫色裙子拿过来。”

  裙子是爸爸生日时送的,她一直舍不得穿,今天还是第一回呢,我握着遥控器去拿裙子。

  卫生间隐隐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可等我拿去裙子时,里面却异常安静,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像是陷入真空状态,再没有一丝声音。

  人究竟是如何选择时间去另一个世界的——为什么没有任何预兆的,不肯打一声招呼,如一尾鱼滑入深不见底的大海,再不回来。

  我紧紧抱着裙子和遥控器,看着惊慌失措的爸爸迅速变老。人的蜕变大多因为如此,总得是在面对某些无法承受的痛楚之后,才会觉悟。于是渐渐的,我也明白了,原来一个“家”字,所包括的含义远远不是我之前所理解的那样,可等我理解了,好像已经晚了。

  后来我也曾问过爸爸,问他有没有后悔过,他说没有。

  可我知道,如果陪着他的是另一个健康的女人,可以很平庸,或者世俗,都没关系。那么,他们之间会有个同样健康活泼的孩子,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孩子。

  当然,他们会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更多时候平淡如水,如同任何夫妻一样,可至少,他们会一起油盐酱醋的执手到老,而不是现在的,孤单单的守着思念,度过下半辈子。

  怎能两不相欠<1>

  以前我从未想过这些,只觉得,只要我爱他,他也爱我,就好了够了可以了,和爸妈一样。可现在我已经不那么想了——如果说那一场车祸,让宗晨明白了什么是比他生命还重要的东西,那么同时的,也让我丧失了飞蛾扑火,失去爱一个人的勇气。我却下意识的回避这个问题——我可以告诉阿力告诉卫衡,可一直不敢对他说。莫名的自卑与害怕,渐渐的,成了一种习惯,我害怕,在他面前,说出这件事。

  那一场触目惊心的车祸,已经够让人畏首畏脚,也彻底明白,若爱一个人,却只能带去痛苦,那继续坚持,才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愚蠢。

  这一认知,并不是对过去的抹杀,相反,是随着人生经历改变而开始的转变。

  当我忽然意识到,其实宗晨的骨子里,有着一份异常的执着与坚持,我便知道他要不起曾经拥有。这样的人,一旦曾经拥有过,便再无可能,也无法拥有另一段人生。

  所以宗晨,对不起,我不该一开始招惹你——我忘记了自己甚至没有那个资格。

  所幸现在还来得及,迟早有一天,总会有个人,陪着你一直到老。

  所以当他说,“浅浅,我们在一起吧。”

  那时我感动我开心,甚至一辈子再无遗憾,可我不能,不能说——好,我们在一起。

  在一起,三个字,比我爱你更沉重——我能给的,只会是更多的痛苦与失去。

  七年前的简浅,在这一场艰难的对峙中,被现在的我彻底打败。说再见的,不仅是宗晨,还有那个一直固执着不肯离开的——年少时的简浅。

  客车内在放一部早年的香港鬼片,年代久远,不恐怖也不好笑,可我却看得笑起来。有人说,失恋后独自旅行一场可以疗伤,可我觉得反了,人是孤单不得的,越孤单,越容易神经质。

  还是热闹好,我喜欢热闹——接下来的日子很热闹,因为过年了。

  我也不知哪来的jīng力,写对联放烟花,买菜烧饭。

  四合院,有三间大屋,太阳好时,我便搬出一张桌子,放到院中,招呼大妈大伯,打红五,搓麻将。总之,这种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生活对我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

  除夕夜,我换了手机卡,打电话给卫衡。

  “新年快乐。”

  他问:“你在哪?”

  “出家当尼姑去了。”附近就是有名的佛教圣地。

  “欠了谁的债,逃这么远。”他嗤笑一声。

  院子里有小孩玩起鞭pào,我捂住耳朵,也是笑:“借了高利贷,又还不起,没办法,只得跑了。”只不过,借来透支的是感qíng,还不起的也是感qíng。

  卫衡又笑着与我聊了很久,大多是些他工作上的趣事,医院来的几个极品病人,哪个同事又出了搞笑状况,片刻沉默后,他话锋一转,问:“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我未反应过来,一会才接上:“不,卫衡,我不想接受手术。”

  长久的沉默。

  卫衡涩然开口:“浅浅,心力衰竭——手术是必然的,明白吗?”

  我望了眼铅灰的天,轻轻笑道:“明白,当然明白——只是卫衡,就算我申请移植,也等到捐赠的心脏,也成功动了手术,可术后的排异呢?移植后活着超过五年的百分比是多少,十年的又是多少,与其以后要小心翼翼,不如听天由命——卫衡,我现在相信人各有命,真的。”

  这样一个沉重的话题,我们一直避免谈论,可它又真实存在着,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刻意忽略,并不意味着它会消失。

  “好的,浅浅,咱们不谈——”他忽然没了声音。

  挂之前他说:“新年快乐,浅浅,顺便说一句,宗晨找你找疯了。”

  烟花声响彻云霄,似有烟灰进眼底,涨的发涩。我匆匆挂下电话,怔怔望着极尽绚烂的漫天烟火,却觉得颜色尽失,只余茫茫一片黑。

  原来还是做不到,只因这么一句话,便失了qíng绪。

  “小姑,开饭啦——”六岁的小侄子过来拉我,他仔细将我看了看,又问,“你也被烟灰迷了眼吗?”

  我摸摸他的脑袋:“真聪明。”

  “撒谎!”他乐的一跳,“明明就是哭了,还不好意思承认。”

  “皮痒是不,吃饭去。”

  孩子并不比大人笨,他们也犀利,只不过孩子总说出看到与想到的,而大人则假装没看见或顺水推舟的说—句——是啊,好多烟灰。

  宁愿自欺欺人,宁愿长鼻子。

  除夕夜后,我像瘪了的柿子,无jīng打采,用老爸的话说——谁让你前些天使劲折腾的,该了吧。

  于是初一走了些重要的亲戚后,我理所当然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恹恹的守着电视换频道。

  天气不好也不坏,没有下很大的雪,阳光若隐若无,像过了水似的,无端的让人犯懒。正好应了那句话,chūn乏夏困秋无力,冬日漫漫正好眠。

  电视开的很大声,我却越来越困,周遭一切渐渐模糊。

  梦到许久不见的妈妈,而我还是小时候模样,手里抓着大把的糖,喜滋滋的和她讨压岁钱。妈妈一直在笑,随后掏出红包,我去接,却怎么也够不着,脚像钉在地上一样,挪不动步子,着急的不行。“妈——”我急重的唤,她却不见了,眼前一片模糊。又一会,似乎知道是梦,电视声音依旧在响,可醒不过来,莫名的惶恐,只觉得右臂阵阵发麻,眼皮像胶水粘了似的重。接着,有人走了进来,将电视关了,又轻手轻脚的抱我起来,压迫在身上的力量一下消失了,很快的沉沉睡去。

  醒来后,揉着发胀的额,一时不知身何处。厚重的暮色透过薄的窗,将房间沉沉罩住,灰蓝的帘子微动,暗沉厚重,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有大段大段时间被偷走。

  这种恍惚的qíng绪一直持续着,我起来,开门,似陷入另一个梦。

  huáng昏傍晚,落日西下,蛋huáng色的余晖衬得大地一片暖意。

  他背着我,站在四合院中间,俯身与小侄子说着什么,似乎听到了响声,宗晨转过头来,对我微微一笑,像极了那天晚上夺目的星光,刺了我的眼。

  “睡醒了?”他低低的问了一句。很寻常的话,仿佛什么事qíng都未发生一样,温和云淡。

  我身上所有的神经一下都醒了,冷冷问:“你来做什么?”

  “拜年。”他笑了笑,短短几天,却像是过了千万年,他看上去不好,很不好。

  我侧过脸,说:“哦,好。”然后转身进了门,肺部冷冽的空气被急急吐出,心脏莫名的一阵刺痛。

  到底还是找来了——是的,我该知道,他是宗晨,既已许诺,又怎会那么轻易离去。我知道迟早会再见面的,只没料到会这么快。他竟找到了这里,竟来的这么急。

  宗晨也未再进来,他不急不躁。

  “小姑,爷爷叫你们过去吃饭。”

  爸爸走亲戚去了,而爷爷奶奶并不认识宗晨,加上他下午早已拎着大小年货拜过年,便顺理成章以为是我朋友,也就是男朋友。

  他们极有默契的带上老花镜,郑重其事的烧了八大碗,甚至还责怪我——“朋友过来,也不事先和我们说一声,都没东西好招待。”

  饭桌上的气氛很融洽,正如我说的,大人们习惯于说谎,习惯维持表面的平和。宗晨很得二老的欢心,这也是自然的,他举止得体,礼貌大方,气质卓然,也许他们只会担心齐大非偶。

  宗晨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赖了几天。

  小镇明月镇长闲,人生何事缁尘老。他说,这里适合修身养病。

  几乎过年才见面的亲戚们,并不知晓我与宗晨之间曾有的种种,而那些原委曲折也就老爸明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不是界限分明的谁对谁错问题。

  其实爸他比谁都看的通透与清楚,我一直记得他曾对说的那句“孩子,你得明白,所有的幸运,都敌不过命运的无qíng。”

  我以前从不信,从来不信什么命运缘分,可现在,我已经真的明白月老的三生石上,并没有将我和宗晨的名字刻在一起。

  这日晚上,我家包馄饨吃。

  认为是“准女婿”的宗晨,理所当然被打发去买馄饨皮了——又怕人生地不熟,便让我带着路。小侄子难得没跟来……被一个气势嚣张的小美女给叫走了。

  huáng昏傍晚,天际难得有冬季并不常见的火烧云,一大片一大片,如盛开着的鲜艳火红杜鹃花。

  这个不寻常的冬,总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

  宗晨他起先是走在前头的,一如我们以前的习惯,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随着光线忽长忽短,我跟在后头,两人无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