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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杯咖啡_无处可逃【完结+番外】(11)

  她对这个词这样敏感,知道张院长于他,有着亦师亦父的深厚感qíng,低呼了一声:“怎么了?”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冰凉沁醒,“师母早不让他再看书了研究了,身体吃不住,天天在医院躺着,可就是不愿放下笔。医生也说了,就算身体可以,他的眼睛也……”

  林颉峻是张院长的得意门生,从本科生到现在,一直跟着他进行课题。老夫妇并没有子嗣,喜欢他的天赋和人品,于是待他如亲子。可是再伟大渊博的导师,也抵不过“岁月忽已晚”这句话,终于还是无力再进行下去。而林颉峻能做的,只能继续的在这些导师的心血中继续探索下去,而不让它终结流逝。

  接下来他们还说了什么话,君莫没有听清,她觉得忠孝两全真是个很大很大的帽子,却被带在了自己的头上,她头痛的想,为什么一模一样的痛苦,她要承受一遍,他也是一样。

  回过神来,早已过了寝室锁门的时间。林颉峻突然说:“那就去我那里将就一下?”

  大学四年唯一的一次夜不归宿,她低头快步走着,生怕遇上什么熟人。一直进了门,才松下一口气。他住得简单,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三大柜的书。不过一张chuáng而已,君莫鼻子有些发闷,只说:“我睡沙发吧。”

  林颉峻微笑捏了捏她的脸,“这怎么行?”暖气上水后烘得人昏昏yù睡,替她在chuáng上铺好,说道:“你先睡吧。我再看看书。”

  君莫就从被子中探出头来,看他的背影,恰好将台灯的灯光遮去了大半,让人觉得安心而笃定。她迷迷糊糊闭上眼,隐约间似乎觉得他走到身边,低头长久的看着自己,于是睡得更好——大约是作为从这一晚之后常常会有失眠的安慰吧。

  第二日去办公室销假,辅导员地给君莫表格,告诉她保上了研。君莫盯着表格看了许久,辅导员取笑她:“可以双宿双飞了。”

  她猛地惊醒,推开表格:“对不起老师,我弃保。”

  君莫利落的转身,直奔车站。大四的课可有可无,她没有请假,背上书包便去旅游,狠狠地将周围的景点玩遍。她将手机关机,到了一处地方用公用电话给家中报平安,却只是怕那只属于他的铃声响起。

  她人间消失了那么久,知道觉得自己足够坚定去问林颉峻那个问题,便坐上火车,怀中抱着肯德基的全家桶,将自己塞得满嘴留油。

  君莫就这么背着包,风尘仆仆的在他宿舍门口等他。她记得自己坐了很久很久,手脚早已冻僵。然后他出现,看了她足有十秒钟,似乎是望向一件珍宝。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便将她搂在怀里——却明显感到了她的抗拒。

  君莫抬起头,简单的说:“我爸妈让我回家工作。” 她避开他的目光,茫然的盯着他的嘴唇。其实只是给目光找一个停滞之处罢了,她知道他的答案——如果不是自己所料想的,那么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男子了。

  君莫微笑,不错,这就是她一直喜欢的人——他不是不重感qíng,他那样一个有qíng有义的人,所以才徘徊踌躇。留在学校,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只是他背负的,又岂止只是她的感qíng。她一步步的退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荒唐起来,如果不是那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呵,多么“巧合”时机,否则,她向来撒娇的手段,家中只能顺着她的意。

  只是,这个念头,她早已想都不敢想,大概潜意识中,最不能接受的,还是亲人的生死离别。甚至听到“巧合”这个词,她都觉得有负疚感。

  他沙哑着声音说:“你等我……”君莫很快的打断他,她想笑嘻嘻的说,只是话到出口,却还是带着难以克制的哽咽:“我不等……你别难为自己。”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只知道自己说得没错,他说不出的,便让自己全部说出口,这样,至少将来后悔的只是自己而已。

  后来林颉峻这么凶狠的吻她——他向来待她如一块jīng致而易碎的玉,小心的呵护,即便是亲吻,也只是温柔的掠过她的唇瓣——他们都觉出了微甜的血腥味,残忍而绝望。

  他们的分手在学校引起了不少议论。不少是低年级的师妹,恍如看到了希望一般。身边的朋友却无法安慰她,她那么小心的藏匿起自己的痛,不让任何人去轻触。她早出晚归,每天窝在图书馆,看书也好,睡觉也好,目光总是沉沉,倒是不见失恋人常有的消瘦——她总是很期待每天吃饭的时候,只有那个时候,她可以什么也不想,她变着花样好好对待自己——炒菜,火锅,自助——倒显得略胖了一些。

  可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君莫觉得心灰意懒,很长时间都不能原谅自己,用吻来结束,这样的句号只能让自己更眷恋。那年放假,她回家去见徐总,是爷爷的忘年jiāo——很喜欢她,她便图省事,定下了工作单位。连简历也只投了这一家。

  大四向学校请了假,写完论文便开始正式实习。最后抽时间回学校取毕业证书,远远看到他一眼,忙忙的别开眼去。回来的时候就听说院长眼疾加重,而他也忙着整理导师以往的学术论著,忙得更是厉害。

  这么多的变故呵……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若是平时,这么快的变化放在十年中让她去接受也很困难——可是事实证明人类的jīng神愈合能力还是有无限的弹xing,君莫惊讶自己全然承受了下来,依旧不咸不淡的过自己的日子。

  电视已经演到了癫狂的男主——君莫突然佩服投资方的勇气,她记得那个演员不是已经到了演父辈的年纪了么?可是和青chūn似鲜花怒放的女孩在一起,却是极协调的——她感叹老男人的目光,睿智和dòng察世事的豁达。君莫似乎回过神来,察觉出饿了——她失笑,这是自己开始自动的愈合的信号了,那一年去酒店报道,徐总看着她大跌眼镜,居然胖得只能穿上工作制服的L号,她很不好意思——记得当时徐总意味深长的说:“还是别去前台了吧。”

  片尾曲苍凉得让人心惊胆颤,窗外大约狂风呼啸,听起来似极虎啸,一下下撞击君莫的心:

  离别在眼前 ,

  回头望我伶仃形和影 。

  把诺言肢解 ,

  句句碎屑 ;

  把柔qíng肢解 ,

  片片含血 。

  我用泪画成了 ,

  你笑容的轮廓 。

  这一年 ,

  飞絮飘落。

  君莫关上电视,站在镜子前细细收拾自己,眼睛哭得有些红肿,寒冷的天气里便分外酸涩。她抹上遮瑕膏,自觉收拾得像人样了,方才出门。出了家走大约十分钟便是易初莲花——君莫自认是个热爱逛街的人,却懒得很,小家又离市中心颇远,瘾头犯了便在偌大的大卖场挑挑拣拣,胜过一个人在家发呆。

  她推着购物车慢悠悠的转。不断的往车里扔东西,似乎购物车满上一分,空落落的心也能小小的填补上一块。

  直到购物车满满的堆起了小山样的规模——大至半年用的纸巾,小至搞促销的国货身体rǔ液——君莫意识到还要自己提回去,这才放弃了继续闲逛身去付账。付款处排起长长的队伍,她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音像处竟然摆着下午看到的电视剧碟片,君莫当机立断,微笑着拜托后面的大妈帮忙看着购物车,转身便去拿了一套。

  等到走出门外,君莫才开始后悔,整整6个塑料袋,勒得手上满是红印——又是寒风凛冽。

  番外之温可

  世界上最苦涩的咖啡是什么?未必便是爪哇,可其实有什么关系?涩到了极点,甚至不渗透酸。最纯粹的苦,只是心qíng。

  第二日才是各地的学者往这里来报道的日子。L大亦有好些老学者,其中好多当年也都是君莫的老师,林颉峻早来了一日,便去机场接机。君莫没事往大厅晃dàng一圈,好几个教授模样的老头儿,似乎偏爱中山装,儒雅的斑白头发——她无端的觉得,林颉峻将来老了,必然也是这样的:叫学生觉得可亲,又会叫学生觉得可敬。

  她心qíng已经平复下来,不知道未来会怎样,那么就随波逐流顺其自然。下午时分,老院长晃晃悠悠的走来,身边伴着他的夫人,俩口子相濡以沫,向来是L大的国宝级的人物。老先生年纪虽大,却记xing极好——他是林颉峻的导师,对君莫也是很熟悉。远远望见她,便向她招手。

  “张院长好。师母好。”君莫恭恭敬敬的问好。

  “这不是那个差点拿满分的小丫头么?”就连师母也记得她。

  那一年,他们班上林颉峻的课,也是他第一次代专业课——以前上过一学期的公共选修课,好评如cháo。这才有提早占座一说。考完试那天,君莫一寝室决定去小饭店吃饭以示庆祝。她们在超市买饮料,一群女生自然叽叽喳喳的议论刚考完的试卷。其余几人都在哀叹,唯独君莫大笑:“你们一群追星族,不至于考这么惨吧?”室友们互相安慰:“高分固然好,可是低分也能给老师留下深刻印象。”

  后来才知道,君莫是真的拿了最高分98,林颉峻拿着她的试卷去问导师,张院长看了说:“就给98,文科总不能拿满分吧。”

  君莫和林颉峻在一起后,虽是低调,到底一个是学校最有魅力的年轻老师,还是让很多人知道。院里的老师们也多有耳闻。后来大四的一门课是院长亲自带的,他也开玩笑:“你们班哪个小姑娘把师兄给迷住了?还是师生恋哪……”然后滔滔不绝沈从文和张兆和师生恋的佳事——君莫整整一天都红透着脸。

  老先生很善解人意,什么也没提,寻常的聊聊家常。岁数大了,坐了飞机到底觉得累,君莫便送他们回房间休息。她轻轻关上门,脚步轻盈的走到楼下。

  她立在门口,心中倒是纳闷怎么林颉峻没有陪着恩师一起过来。转头,她惊诧的立在那里,她以为自己没有看清,忍不住伸手揉揉眼睛——林颉峻身边伴着的女子她亦是认识的,和他同届的外语院师姐温可,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她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并没有看错,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圈着银色的戒指。

  他们也看到她,林颉峻迟疑了一下,还是牵着温可的手缓缓走向她。温可却轻轻挣开 ,脚步轻柔,略略落在了林颉峻的身后。

  君莫紧抿着唇,她很想要像书里电视里那样,有着好风度的女子一样面色如常,然后走上去恭喜对方,再云淡风清的走开——可真的做不到。她转身走开,心中没有任何念头,只是告诉自己走得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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