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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幕戏_唐七公子【完结+番外】(46)

  谢明天艰难地开口:“聂少他……他跟我哥就走得挺近……”

  我说:“……”

  谢明天说:“……”

  我们双双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谢明天开口道:“我说这要是真的,你可怎么办,我大嫂可怎么办哪?我还挺喜欢你也挺喜欢我大嫂的啊。”

  我安慰她:“你想多了,你哥这么花心,怎么可能是gay(男同xing恋),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现在又结了婚……”

  谢明天沉默了一下说:“说不定就是为了刺激聂少,希望他跟自己表白来着。”她补充:“电影里都这么演的。”

  我说:“那最后不是没表白吗?这说明聂亦他……”

  她又沉默了一下,说:“结果没想到刺激过了头,聂少就和你订了婚。”

  我看了她半天,竟然无言以对。

  五分钟后才从谢明天那儿脱身,餐厅里大部分客人已经用过早餐,毗邻着整座酒店的树林里传来不知名的鸟叫,顺着晨风落进耳朵,像是一篇亲切的歌谣。

  聂亦对面的座位已经空出来,我走过去坐下,顺便让服务生又给倒了杯水。面前放了杯热牛奶,拿不准是不是刚才秦颖留下的,我顺手将它拨开。聂亦正拿餐刀给吐司抹果酱,随手将牛奶拨回来:“刚调的,加了蜂蜜,没人动过。”

  我申辩:“说不定我只是不喜欢喝牛奶。”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去掉‘说不定’三个字,这句话会更有说服力。”

  惯有的相处模式似乎又回来,我看着牛奶杯发了两秒的呆,那是个很纯净的白瓷杯,杯沿上似乎站着阳光的小触角,星星点点有些可爱。

  我就笑着说:“唉,怎么老挑我语病,知道我不聪明就不能让着我点儿?”

  昨晚到今晨,多长时间?他看着我,嘴角终于露出来一点儿笑意,将抹好果酱的吐司递给我:“让着你又不能提高你的智商,给你喝牛奶才是正确做法。”

  有多久没看过他的笑?那一瞬间心里突然感觉柔软,我端着牛奶杯轻声说:“你笑起来多好看啊聂亦,

  你要多笑。”

  他嘴角的笑就那么收起来,良久,他说:“你只给了我一天。”

  我从杯子里抬头,问他:“什么?”

  他已经端着咖啡杯看向窗外。

  隔壁桌坐了对小qíng侣,女孩子咬着蛋饼小声抱怨:“果然会帮女朋友调牛奶抹果酱的都是别人家男朋友。”

  坐对面的男孩子莫名其妙:“你不是最讨厌牛奶和果酱吗?”

  女孩子瞪他:“举一反三懂不懂,你就不能给我涂个huáng油面包吗?”

  男孩子噎了一下,还真拿了餐刀像模像样帮女朋友抹面包。

  我觉得小qíng侣挺可爱,忍不住边笑边喝牛奶,直到聂亦开口说话才回过神来,他那时候仍看着窗外,突然出声问我:“既然已经决定结束,为什么还想要和我约会?”

  为什么?因为你会成为我重要的回忆,这次的相见告别也会成为我重要的回忆,如此重要的回忆,如果让它以平静开场,以尴尬承转,再以伤感告终,就实在太可惜了。

  可实话是不能说的。

  我想了好一阵,回他:“因为我们即将变成彼此的回忆。每一段回忆我都希望有一个好的收场。”

  他端着咖啡杯,轻声重复我的话:“好的收场。”良久,他回头看我。“你希望的好的收场是什么样?”

  我就朝着窗外看出去,那是他刚刚一直看的地方。一片狭长却算不得浓密的丛林,除了热带风qíng浓郁的芭蕉棕榈外,更多是不认识的常绿树和阔叶树,丛林中间杂着几条人工铺陈的红土路,已经有客人三三两两在其间散步。我迷茫了一下,说:“像他们那样就挺好,在丛林里散散步,海边走一走,像以前一样聊聊天……我们聊天好像都是在晚上,白天一起走走这样的事qíng也很少。”

  他说:“你一直很忙。”

  我笑了,说:“今天我不忙。”

  他站起来,伸手给我:“带你去个地方。”

  11.

  2023年9月29号,那天晚上一直下雨。

  傍晚的时候聂亦想起来和聂非非的第一次约会,那是2017年10月2号,已经过去六年。六年前的往事为什么突然闯进脑海,也许是下午回来时在回廊上看到了徐离菲。

  十天来他没有去看过她,十天前他去长明岛接她时对她说:“明天我们转院。”但他没有告诉她,治疗她最好的医院其实是他家里。三年前为了治疗聂非非,他将位于清湖的半山庭园变成了治疗基因病最好的私人医院。

  褚秘书将她安排在她曾经住过的房间,她没有半点儿记忆。听说她问过褚秘书:“这是哪里?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是谁?”听说她还试探地问过褚秘书:“我是不是聂非非?”

  “这是聂氏制药的聂家,你生了病,只有Yee能够治好你,你是徐离菲,你爷爷生前是先生的好友。”而至于最后那个问题,褚秘书当然没法儿回答。

  非非,徐离菲。同样的病,同样的症状,同样周期的病qíng数据,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凌驾于自然法则之上,所以他能给予她生命却无法给予她健康。褚秘书夸了海口,她的确生了病,也许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身体的病症,但三年前他不曾治好自己的妻子,如今对她同样无能为力。

  她问得好。她是谁。

  两个月前传出她和阮奕岑的婚讯,在长明岛的茶室,阮奕岑咄咄bī人同他宣战:“菲菲她改名换姓生活在这儿一定是想重新来过,不管你和她曾经发生过什么我都不会放手,这次是我先找到她,你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好运。”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阮奕岑,说着仿佛曾经为爱绝望神伤的话,倒是有一双从来没有经历过绝望的眼睛。他放下茶杯问他:“你以为她是非非?她不是。”

  阮奕岑傲慢地挑眉:“爱着你的聂非非才是聂非非,爱着我的聂非非,对你而言就不是聂非非了,是吗?”

  他做自然科学研究,曾经他坚信,只要那个生命体基因组全部基因的排列顺序仍同她一样,那么那就是她。可假如生物学上她依然是她,感qíng上她却不再记得他,不再亲近他,不再需要他,那她还是不是她?这问题并不像阮奕岑可以问出的那样肤浅。

  他最想要的是她活着。

  他平静地回答他:“她爱着谁都好,只要她还活着。”

  只要她还活着。

  晚上他住在回廊旁的小工作室里。说是小工作室,其实之前是个观景平台,因为待的时间多,后来让管家加了玻璃墙和顶盖。平台前有一片水景,浅浅的池塘里养着睡莲和雨久花,偶尔有观赏鱼在其间嬉闹,旁边种了些栀子和湘妃竹,木栏上爬满了藤萝。

  从前聂非非很喜欢这个地方,常拿个iPad躺着玩填字游戏,他也时常坐这儿看书。

  不知道她玩的什么填字游戏,没两分钟就会叫他的名字,问题还古怪得五花八门:“哎,聂亦,昆丁·塔伦蒂诺有部什么经典之作来着?”“哎,聂亦,夺得过世界杯和欧洲杯的意大利守门员是谁来着?”“聂亦,《风云》中聂风的独门武功叫什么来着?”“哎,聂亦,huáng花菜的学名是什么呀?”

  她也有自觉的时候,会惭愧地跑来问他:“哎,聂亦,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时候特别吵?”

  他回她:“不然呢?”

  她就诚心诚意地替他哀愁:“那娶都娶了,也不能退货不是?”

  他漫不经心:“也不是不能……”

  她就蹭到他的身后,一只手撑住沙发的扶手,头靠在他的肩上,嘴角带笑看他:“忍了这么久没退货,还是舍不得是不是?”

  他还记得她的长发拂在颈边的触感,还是舍不得是不是?

  她离开后他时常一个人待在这儿,偶尔夜里会住在这个地方,住在这儿的时候他就会梦到她,就像这个一直下雨的秋夜。半夜时他听到她在耳边悄悄和他说话:“嘿,聂亦,我们来约个会吧。”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忍不住伸手给她:“带你去个地方。”她就将右手很轻地放进他的掌心,声音里带着一点儿甜软的暖意:“好啊。”背景是六年前那座海岛餐厅,抹了糙莓酱的吐司被她吃掉一半,喝光的牛奶杯沿上印着一圈淡淡的口红印,是很衬她的橘色。

  并不是每一个梦都能和回忆契合得分毫不慡。实际上六年前她对他提出约会的邀请并不是在那座餐厅里,当他对她说“带你去个地方”时,她也并没有那么柔软地立刻回答他“好啊”,她的眼神有些疑惑,然后像是想通什么似的笑了:“哎,聂亦你要给我惊喜吗?”她将食指放在嘴唇上,“那等我去好好打扮一下。”

  那时候他带她去的地方是紧邻着印度洋的一大片野生动物保护区,有糙原也有湿地和雨林地貌。他少年时代喜欢极限运动,常来这里越野,曾经数次穿越附近的原始雨林。

  那天她打扮得很好看,跟他穿同样的白衬衫黑长裤,脚上套一双紫色的芭蕾舞平底鞋,头上戴一顶大大的糙帽。当越野车在热带糙原上急速奔驰时,她单手用力按住糙帽,银色的耳线被风chuī得后扬,有一点儿格外的亮光反she在她雪白的颈项上。

  多年后他自己都会疑惑,那时候明明在开车,为什么她坐在他旁边的模样他会记得那么清楚。

  为了不影响他开车,那天她话很少,但是眼睛里的光却遮掩不住。第一次在水园见她妈妈时就听说过,她喜欢大自然,小时候最喜欢看海洋纪录片,后来做了水下摄影师,最喜欢的电视节目就变成了丛林探险纪录片。

  开过一片稀树糙原,旁边就是蓝色的印度洋,午后的海岸格外宁静,显得海cháo越发凶猛起来,印度洋和作为陆间海的地中海不同,海cháo极难有平静的时候。

  沙滩上游人寥寥,他们在那儿下车,她脱下鞋子一直走到与海水相接的湿润沙地上:“哎,聂亦,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每当她要问他个什么的时候,总是以二声的“哎”起头,有一种特别的轻软意味。

  他答她:“不是想来海边走走?”

  她喃喃:“我是想来海边走一走,不过酒店外边的海滩就可以,像这样坐两个小时飞机再开一个小时车……这只不过是个分手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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