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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流年遍开花_笙离【完结】(41)

  他的头抵在我的耳畔,cháo热的呼吸紊乱的喷薄而来,我奋力的把头扭过去,“我错了,顾宗琪,我的那本诺顿文学的《现代爱尔兰戏剧》是不是在你这里?”

  他松开了一点空隙,笑道,“你整天就会乱丢东西,好像在我桌子上,你去找找看。”

  顾宗琪的桌子上摊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书,而且好多都是英文的,我找了一下,在厚厚的书里抽出同样厚厚的书,然后我看到他的笔记本上,写了一长串的关于肝癌和肝炎的摘抄,我有些奇怪,“顾宗琪,你要转科么?”

  “没啊,。”他手里不知道哪里出现一瓶红花油,几根棉签。

  “那你gān嘛看关于肝癌的资料啊,那不是我gān爸搞的?”

  刹那间,他又有短暂的恍惚,声音还是那么平静,“没什么,有兴趣就拿来看看了,有时候跟肝胆外科一起做手术,想更了解一点。”

  我忽然就来了兴趣,“顾宗琪,你说什么是癌症?肿瘤又是什么,为什么会得这样治不好的病,癌症是不是都会死的?”

  他听闻,挑挑眉,“按照很通俗的说法,癌症就是恶xing肿瘤,肿瘤就是俗称的良xing肿瘤。恶xing肿瘤会破坏组织、器官的结构和功能,引起坏死出血合并感染,患者最终会由于器官功能衰竭而死亡。癌症的发病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很难解释清楚。当然癌症不是都会死的,比如rǔ腺癌,比如早期胃癌。”

  “转移了是不是就没的救了?只能挨日子等死,是不是像我奶奶一样?”

  忽然声音就变哑了,其实也不见得有多悲伤,只是想到物是人非,眼泪就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夺眶而出,他的脸一下子好像变得影绰绰的,定了定神,我眨眨眼睛,细小的眼泪弹跳出去,“都过去那么久了,我还提,我这个祥林嫂,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夕夕——”顾宗琪忽然叫住我,随即肩膀上的力量沉重的传来,是他的重量。

  “这个世界上纵然都会有生老病死,但是我们还是要努力的活着不是吗?我明白你的心qíng,只是希望你在记住的同时不要那么难过,将来有一天,我也会离开……”

  “闭嘴!”

  “夕夕……”

  “闭嘴!顾宗琪我让你闭嘴,不许你说什么死不死的东西,要死也是我先死,你别指望能让我难受……”

  不知道怎么的,我的眼泪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流下来,之前再痛苦的死别,无助的疲倦,都许久没有触动我已经麻木的神经,只是听到顾宗琪的那一句“将来有一天,我也会离开”就不可抑制的恐惧。

  什么时候他已经成为了我身边的唯一温暖,让我如此惧怕的失去。

  多久我已经不为自己流一滴眼泪,我的眼前,某种透明的液体尝在嘴里苦苦的,被他慢慢的擦去,顾宗琪安慰我,“好了,好了,不说了……”

  那天一定有些不寻常,也许我的心底的预感早早的断定了某些话的意义,所以那样的拥抱才显得那么仓促和迫不及待,记忆中已经模糊了那些混乱的细节。

  只有那天空,明晃晃的阳光忽然消失,透白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然后雨点哗哗的落下来,而混乱城市安静的一隅,屋子里和屋外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一边是狂风乱作的癫狂,一边是仓促不安爱yù痴缠jiāo织的初次。

  疼痛是在所难免的成长的代价,那些拙劣的动作,紊乱的呼吸,空调的风缓缓的把我耳侧的头发撩起,然后重重的放下,我侧过脸看白茫茫的雨势,一不小心,疼痛所及眼泪悄悄的滑落在柔软的chuáng褥之间。

  那一瞬间,我想,我到底爱不爱顾宗琪。

  或者只是把他当作茫茫无边际人生的一块浮木,因为出现的那么恰到好处,所以才奋不顾身的去抓住,去依赖。

  可是终究没有后悔,只是瞬间的感qíng复杂,而后就变成一片空白,他的眼睛宠爱满满,手臂紧紧的环着我,我忽然就心疼起来,好像我这样yīn暗的内心,如何配的上一畈的暖阳。

  很怕,这道阳光会在我这块yīn霾的地面慢慢的枯萎,就像追逐阳光的向日葵,得不到太阳的爱,最后腐烂在yīn暗的地面里。

  第一次,不是怕对不起自己,而是怕愧对另外一个人。

  当我在黑暗里醒来的时候,路灯街景的光芒被水色泛在天花板上,光芒若有若无。

  我动了一下,好像也惊动了旁边那个人,沙哑的声音低沉的传来,“夕夕,怎么了?”

  “几点了?”

  我的手机安然的躺在chuáng边,信号灯一闪一亮的,屏幕亮起来的一瞬间,我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却照亮了顾宗琪的脸,那么熟悉并且温qíng。

  是失踪了好久的秦之文的信息,说是要跟我回趟爷爷家的老屋,因为二老的去世,家里已经搬空,只剩下小时候我们两的物件,需要处理。

  我看了一下时间,半夜两点多,合上手机,看着黑暗中顾宗琪的脸,就不知道说什么。

  有些东西,在一瞬间天翻地覆,有些关系,注定用身体发肤痴缠许久。

  “夕夕,想什么呢?”

  我茫然的看着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冰凉的空气飘落在我luǒ露的肩膀上,有些透骨的刺痛,他伸出手把我搂进怀里,“不要去想太多。”

  想太多?顾宗琪是在说些什么,我摇摇头,“我没想什么,只是……”

  “有时候会想,人生要及时行乐,有时候会觉得人生了无生趣,我不知道,顾宗琪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去想什么,或者什么多不去想?”

  他轻轻的抚摸我头发,“我宁可你什么都不去想,继续没心没肺的过日子。”

  “为什么?”

  “那样你会很快乐,快乐不一定会幸福,可是没有快乐一定不会有幸福。”

  第二天和秦之文去老屋子,依然是下了很大的雨。

  仄bī的小院子里,许久没有清理的荒糙长成一片,水池里的腐水被雨点激起,青色的苔藓散发出颓靡的味道,处处飘洒泥土的腥湿气味。

  老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cháo湿的水汽铺天盖地的袭来,那时候的家具和摆设,如今好像凭空消失一般,白色的光芒笼罩在古旧的屋子里。

  秦之文指指楼上,“我们以前的东西都在楼上你的房间里,你去看看有什么可以拿的,我在楼下坐坐,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我“哦”了一声,慢慢的走上楼去,原本雪白的墙壁蒙上一层灰茫,角落里我曾经顽皮的涂鸦,铅笔的字迹模糊成水渍,蓦地有些伤感起来。

  我和秦之文小时候的东西就堆在那里,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是成箱的书本和作业本,零散的小玩具,一一的看完之后我下去找秦之文,却发现他倚在天井的墙壁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还是那么清瘦的面庞,削尖的下巴,泛着青光淡淡的胡渣,从我记忆开始,总是透出冷漠厌世的气质,几滴雨点从屋檐上滴落下来,透白的巨大光亮中,陈年浸染。

  仿佛时间,就此停止。

  我静静的看着他,很久之后才有些觉得不对劲。

  不是累及而睡着的疲态,是对人生毫无眷恋的静态,在古旧的屋子里,静静的等时光流逝,等成自己燃成尘埃,再随风逝去。

  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小蚊子?小蚊子?”我试着喊他,他依然闭着眼睛,我去拉他,他的身体顺着我的力道往一边倒下,我吓坏了,只是伸出手去试探他的鼻息,尚在。

  却没有任何的意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拨通急救电话的,只记得等待救护声音的警笛渐渐进了,我安静的一片空白,就像是和顾宗琪缠绵的那个状态,一片空白。

  只有哗哗的雨声,我和他,安静的依偎在一起,透亮的白光,连地面上都没有我们俩的倒影,连带哀伤一起蒸发。

  很快秦之文被送到急诊,再转到ICU,第一时间我看到我gān爸站在电梯口,一脸凝重的看着我,那时候的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什么时候,潜意识的里,秦之文变成了一片水渍,瞬间蒸腾,会立刻消失。

  也许那个大雪纷飞的圣诞夜,他的身体在簌簌的雪花中,注定会烟消云散,那时候他跟我说“夕夕,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莫非就是暗示这样的结局。

  “不是有意瞒着你的,肝癌的终末期,肝xing脑病,以中枢神经系统功能失调和代谢紊乱为特点,以智力减退、意识障碍、神经系统体征及肝脏损害为主要临chuáng现……”

  “还能活多久?”

  我gān爸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也就这几天的事qíng吧。”

  “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暂时不会醒来,你去守着也好吧。”

  去病房的路,好像很长,一条光带,走廊尽头的窗面好似消失一般,是不是人间和天堂之间的通道,病房里静悄悄的,各种仪器闪着微弱的光,秦之文安安静静的躺在病chuáng上,我忽然就希望他这样永远闭着眼睛,不要活着也不要死去。

  他一直没有醒,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期间我gān爸来看过,还有顾宗琪,好像所有人都劝我,耳边嗡嗡的吵杂一片,他们来了又走,而我只是机械的重复一句话,“让我等他醒来。”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顾宗琪来劝我,让我吃饭,可是我吃什么吐什么,连饭都不能看,一看到就不住的呕,所有的办法和劝导都无济于事。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窗台上都激起了一层白气,雨滴都被狂风扭曲的没有了圆润的形状,支离破碎的像是一地的碎片,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我看到秦之文的眼睛轻轻的动了一下,那蝶翼般的睫毛颤动,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怎么还能挤出那样勉qiáng的笑容,定定的看着他,什么话都不说。

  那一刻,就是空白,秋天原来来的那么快,连夏季都要腐烂。

  他看到我有一瞬间的诧异,还有更多复杂的qíng绪,我不知道他的表qíng是笑还是什么的,那么简单的翘嘴角的动作,都显得那么吃力,流露的不是宽慰,是自嘲。

  突然间我的眼泪就毫无预兆的流了下来。

  这么多天,从奶奶的去世到他的噩耗,巨大的伤痛,cháo水一般的向我涌来,悲伤是温柔残忍的水,紧紧的掐住我的咽喉,麻痹我的心脏,整个人好像沉浸在虚妄的漩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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