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斐莫名觉得有些移不开目光。
卓屿对他伸出手：“来。”
顾斐下意识把手递出去。
卓屿托着他的手腕，引着他把掌心落在了玛鲁王虬曲的鹿角上。
驯鹿没有拒绝，依旧站在原地，只是微微偏头看了看卓屿，又把目光落到眼前的客人身上，眼神安详。
至此，顾斐才觉得那一口一直闷在胸腔里的气终于吐了出来。
他小心地摩挲着粗糙的鹿角，只觉得心底某个地方被牵动，一种来自土地的情感自脚底层层涌上，在胸口汇聚，形成一片汹涌的巨浪，眼看就要将他淹没。
——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卓屿另一只手顺着驯鹿的脖颈往上抚过来，小指在鹿角中段触到了顾斐的手指。
卓屿的手指温热，顾斐的手指则是冰凉，甫一相触，卓屿倒是神色如常，顾斐却是轻轻颤了颤，心中那股躁动的汹涌就这么被奇异地抚平，最后回荡成一汪深邃的静湖。
他不由自主把目光移到卓屿脸上。
卓屿没有看他，依旧静静地注视着玛鲁王。
良久，驯鹿扬起前蹄原地跺了跺，侧头间晃动鹿铃，清脆的铃声把两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惊醒。
卓屿转头迎上顾斐的目光，含笑道：“走吧，回家了。”
回程虽然不近，但顾斐却觉得路上走得很快。
他对鹿群也不再像一开始，还带着点谨慎和小心。两个人混在50多头鹿中间，有卓屿和玛鲁王带路，后面的鹿群还是挤挤攘攘，顾斐觉得自己一半路程都在被推着走。
回到点上的时候将近傍晚，隔着老远就看到有淡淡的炊烟从林间升起。
“虽然只出来了一天，感觉好像很远了。”顾斐感叹。
“累不累？”卓屿看他。
顾斐摇头：“现在到不觉得累，主要还是拍到了满意的照片。”
卓屿“嗯”了一声：“那就好。”
“既然鹿群回来了，进山的时间是不是也差不多能定了？”顾斐问道。
卓屿想了想：“很快了。先前就同额尼说过，她也同意。其实最主要的就是挑出来驼东西的驯鹿，这倒是快。明天做一天准备，天气好的话后天就可以出发。”
事实证明天公确实作美。
第二天依旧艳阳高照，林子里的残雪几乎都化尽了。玛莎在驯鹿群里挑出了6头温驯的公鹿为他们驼行李做准备，接着又和老太太一起忙活着给他们烤列巴，备食物。
而男人们基本都出去砍站杆了。因为初步估计这一趟出去要一周，点上只剩下老太太、玛莎和刚子，卓屿担心天气突然变化，想多给他们备点木柴。
他们此行计划从猎民点出发南下，过了满归之后折向东南，从白马坎的方向继续往南，进入汗马禁猎区。
“汗马”这个名字是鄂温克语，意思是激流河的源头。早几十年就已经被划为保护区，野生动植物种类、景观在国内是首屈一指。朱瞿教授他们之前过来的时候，主要目的便是进保护区拍鸟，顺便看看能不能碰上犴。
顾斐之前跟朱瞿商量议定的系列作品主题并没有特别具体，朱瞿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划定了一个大范围让他自由发挥，因此他也没有一定要拍野生动物的目的。
而陈铮毕业作品的思路早就已经定了，这次出来主要是想再搜集一点素材，激发灵感，作为作品的补充。
至于徐科，更多的是一个带队老师的角色，毕竟顾斐他们这次出来还是借了学院的名义。
所以说到底，任务最重的其实还是顾斐。
偏偏这人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好像万事不挂心头。
出发前一天下午，众人的行装都收拾差不多了，卓屿和刚子出门去砍站杆，陈铮在营地附近写生，顾斐一个人待在帐篷里无所事事，逛了几圈之后决定出去找陈铮。
距离营地百来米开外有一片低矮的落叶松林，据卓屿说这一片林子之前某一年闹雪灾时大半都被雪压折了，这些年才渐渐重新从断枝处长出新的枝干。他们曾经在那边砍过站杆，因此林地中央残留着几个矮壮的树桩。
顾斐一路溜溜达达走过去，果然看见陈铮坐在其中一个树桩上，素描本支在膝盖上，正在画速写。
第23章
顾斐知道陈铮画画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便放轻了脚步，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停下了。
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画纸的上半部分——那是一棵孤零零的东北落叶松。树干上鳞片斑驳，圆锥形的树冠上分枝层层叠叠，几颗椭圆的球果在枝叶间若隐若现。
陈铮落笔自然写意，很快便画完了一个缀在枝头的秋果，像是发觉到什么，回头看过去。
顾斐原本靠在一棵山杨树上，看到他回头，站直了朝他走过去：“画完了？”
陈铮目光落回到画纸上，用铅笔轻轻地扫着枝干侧边的阴影，“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顾斐从地上捡起一个掉落的球果，拿在手里抛起也接住，看起来倒是自得其乐得很。
“卓屿呢？”陈铮头也不抬地开口。
顾斐答道：“带着刚子砍站杆去了。”
陈铮抬头瞥了他一眼：“你没跟着去？”
顾斐有点无辜地抬起左手扬了扬：“昨天用砍刀的时候磨破了虎口，还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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