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屿眼睛下面挂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嘴唇有些干裂，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黑的胡茬，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憔悴。
“来这么快啊。”卓屿笑着朝她招手。
柳莎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抬手就把人抱住了。
卓屿反倒被她吓了一跳，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小心翼翼地开口：“抱歉啊，原本你这两天就回去了，但是我实在是等不及……你放心，点上没事，额尼他们都好着呢，只是我得过来一趟，找个人。”
柳莎什么都没问，拉着他的手腕把他往来的方向带：“先回去再说。”
陈铮看着姐弟俩走到近前，也拉开车门下去，伸出手：“卓屿。”
卓屿脸上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伸手同他握了握，拉开车前座坐进去。
一路上三个人都各怀心思，就这么沉默着到了陈铮家门口。
卓屿下车的时候有些犹豫：“要不我在附近找个招待所住好了。”
柳莎回头看了他一眼：“今晚就先住我们这边吧，明天你想搬出去再说。”
卓屿没有再坚持。
陈铮这套公寓不大，也就三间卧室，其中一间他和柳莎睡，另外两间都被他改成了画室，一人一间，好在客厅够通透沙发也够大，卓屿睡沙发也能凑合过去。
进门之后陈铮示意柳莎带卓屿先坐，自己进厨房去烧水。
卓屿四下打量了一圈屋子，看起来有点拘谨：“你……你们平时都住在这里？”
柳莎点头，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先前在路上不好问，现在说吧，怎么突然到北京来了？要找什么人？”
卓屿沉默了几秒，开口：“顾斐。”
柳莎一时惊讶，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之前不是跟我打电话说他这两天要出国了，我……思来想去，有几句话还是想当面跟他说。”卓屿含糊道。
柳莎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多问，站起身：“我去问问陈铮，他跟顾斐关系好，顾斐的事他比我清楚。”
她刚转身就看到陈铮拿着一个小热水壶站在厨房门口，脸上表情有点晦涩。
“不用问了，顾斐到巴黎了，飞机刚落地。”陈铮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晃了晃手机：“刚收到他的消息。”
这下不仅是卓屿，柳莎也愣在原地：“这么快？”
陈铮叹了口气，走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这小子都没告诉我什么时候的机票，我也以为他不会这么快走。昨天他只是跟我说家里出了点急事，他姑姑在法国生病了，要做手术，他提前过去陪他姑姑。没想到……”
卓屿没说话，放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收紧了。
良久，陈铮抬头看过去：“卓屿，你为什么突然来北京找他？”
卓屿没说话，也没看陈铮，侧脸凝成了一道冰冷锐利的线条。
半晌，见卓屿没有打算回答这个问题，陈铮往后靠了靠，开口：“你不说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知道顾斐对你的心思，而且你也不是对他没感觉，所以想来找他，想把话说清楚，试着挽留？”
“我不知道他的心思。我以为我提出的问题他已经用那样的态度给出了答复。这一趟过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原本只是想见他一面。”卓屿声音嘶哑。
“什么问题？什么答复？”陈铮有些困惑。
“他临走之前我送过他一个桦皮盒，里面是一枚熊骨雕刻的戒指，我亲手做的。我以为这已经是很明显的询问，但是他自始至终什么都没说，也没提。”卓屿往前躬身，把脸埋进了两只手里。
陈铮彻底糊涂了，他思索了几秒，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可能性：“你有没有想过……他会不会压根就没打开那个盒子看过，也不知道里面还有东西？”
卓屿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陈铮抬手：“你先别急，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性。总之——你等一会儿，我先给你看点东西吧。”
他说着便起身走进了自己那间画室，窸窣翻找了一阵后，他手里抱着一台电脑出来了。
在客厅里把电脑连上一个投影仪，他把墙顶的幕布放下来，然后走到门口关了灯。
屋子里的光源瞬间只剩下了投影仪圆形的光孔。
陈铮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点下去之前，他看向卓屿，语气复杂：“这些……是顾斐昨天给我的内存盘里的东西。后期北京这边会用这些照片办一个内部的私展，不对外，也不宣传。原本按照顾斐的意思，他还不想把这些照片拿出来，不过……总之你先看看吧。”
随着遥控器按钮的轻微响动，一幅又一幅人像照片出现在客厅前面的投影幕布上。
卓屿怔住了——
那上面全是他。
不同神态，不同动作，在做着不同的事。脸上表情有沉思，有专注，有漠然，有微笑。
他几乎能随着这些照片回想起自己是如何同相机背后的那个人共度了将近三十个日日夜夜。
照片不多，只有二十来张，很快就放完了。
随着最后一声“咔哒”，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昏暗的沉默。
阳台外面的远方天际还是一片青墨，冬天的黎明来得格外迟。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卓屿声音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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