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母子交换惊讶之余，蒋云朝毫不吝啬地夸赞：“Harry，我这个儿子是自己考上C大的，过五关斩六将，高考时可没有你这样的一级参谋帮手。”
Harry只知道褚曾翎也是蒋云朝的儿子，却不是尤的孩子，蒋尤伉俪一向恩爱有加，可见蒋云朝如此夸赞，余光不免扫向他的雇主尤小云。
尤小云果然只面上笑笑。
“嗯，是‘烤’上的，还洒满孜然，倍儿香。”顷刻间，褚曾翎已开口，谐音玩笑冲淡几分空气里的紧张，大步流星走到靠近门口的蒋新翎处时，又催促，“快走吧，今个儿过年，人多，不知道还有没有这臭小子爱吃的花蟹？”末了，还把着蒋新翎的后颈薅了把，蒋新翎生生受着，顺着应声。
褚曾翎可看不到，突然望向徐行名，问得自然极了：“想吃什么？”还冲他微微抬下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人。
一群人中，原是担忧阿翎的徐行名，陡然被爱人点名注视，有些无措，只来得及望着爱人，目光澄澈，极其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睛。
“懂了。不吃鱼生。”褚曾翎见人这样，知道是徐叔叔不自在了，便自己回答，转头招呼蒋云朝。“走吧，老蒋。”
褚曾翎推开房门，把着门把手，发现蒋云朝正转头向尤小云保证：“我肯定给你挑最好的鱼翅。”
看着尤小云脸上的幸福笑容，他想起方雁水，他的生母。要是方雁水还活着，要是方雁水怀孕后就联系上蒋云朝，他这个亲生父亲又会关怀备至吗？
“要加个外套吗？”转眼间，蒋云朝走近，覆上他的肩膀问道，眼露关切，怕他只穿毛衣凉。
褚曾翎笑笑，下巴一扬，冲着外面：“不用，走吧。”
鬼使神差，关上门前，他往里看去，几米相隔，徐行名竟然也在此刻望着他。
心中一荡，匆匆一眼，褚曾翎走在饭店上，他想着那一眼里，徐行名脸上透着一种高兴，分明是为他们父子的高兴。
还是，珍惜眼前。
褚曾翎瞧向身边侃侃而谈，做足潮州菜功课的蒋云朝想。
“……我们最后再要个鱼头炉。说是你们那边过年，围着一个火炉吃火锅，叫‘打火炉’，不，叫‘打便炉’。”
“‘打边炉’。”褚曾翎笑着用粤语纠正。
“对对对，边，打边炉……”
瞧着蒋云朝覆上褚曾翎的肩膀，询问阿翎是否需要加件外套，这种父子间的闲话家常，徐行名由衷地为阿翎高兴。他希望阿翎被这个生父爱着。
徐行名浅笑着收回视线，惊觉蒋新翎沉默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又湿又黏，看一眼就能在心上拖曳出湿滑的不适感。徐行名只好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集中精力听尤小云的。
“九百多万人，我还是难以想象，根本想不出，让新儿和975万人竞争。怎么不让你弟弟出国念书？也像你一样。”蒋太太询问Harry。
徐行名发觉Harry脸上没有任何不快的神情，反而套装打扮的他扯了把领带，一派从容：“艾琳，我不怕告诉你，要不是家人投资海外置业，把教育基金也赔进去，我弟弟早就申请藤校就读。”
尤小云笑笑，没有说话。
恰逢侍应生前来，Harry并不在意，指挥着侍应生把茶饮摆放好。
眼看茶满，尤小云让蒋新翎敬Harry一杯，说是感谢这么两年的照顾，今年Harry一个人在国内过年，让蒋新翎祝他新年快乐。徐行名这才打消疑虑，原来今天这顿蒋家家宴，邀请Harry是计划之内。
蒋新翎一一照做。谁知道，蒋新翎碰完尤小云的杯子，又走到徐行名的座位前，给桌上茶杯里的半茶添满。
少年人过完变声期的嗓子低沉发闷，蒋新翎杵在那，伸长手碰他的杯：“徐哥，过年好。”说完也不等徐行名有没有喝那杯茶，就一饮而尽，沉默地回到座位。
清脆的碰瓷响声，有一刹那引起徐行名耳鸣。
尤小云这才替Harry引导，客客气气：“Harry，有什么尽管问徐老师吧。徐老师。”
“徐老师，我想知道……”
徐行名定神望向对面的Harry。
被推开的包间门，侍应生搬着一把椅子进入。
一踏进选菜间，繁多的食材印入眼帘，水产新鲜品相优良，不少食材旁还站着厨师，以便为不了解的客户介绍，饭店工作人员首次服务先讲粤语，见你用普通话就立刻换成普通话。从小听惯的乡音在耳边频频想起，褚曾翎觉得熟悉踏实。
蒋云朝看着说着，负责他们包间的订单员则在一旁记录食材。
“我看他们这个蜜汁叉烧酥不错，西式皮中式料。菜粿你喜欢吗，儿子？我试菜时，看到他们包的水晶皮好晶莹剔透的。像虾饺一样。你们叉烧酥一份有几个？六个吗？来两份。”
“鱼饭是不是要用马鲛鱼好，有奶香味？来条马鲛鱼。是马鲛鱼还是马友鱼，儿子？”蒋云朝问完订单员，又找褚曾翎确定。
“都可以。你点哪个吃哪个。”褚曾翎朗声回道，他望着正在和订单员确认马鲛鱼斤数的蒋云朝，有那么一瞬，他在想，要是方雁水在的话，他也拥有幸福的一家三口。可很快，他又意识到，这样一来，他不会有蒋新翎这个弟弟、褚玉苗这个妹妹、以及褚爸曾妈这对父母。他从小吃惯的饭，他熟悉的乡音，乃至于他眼前的这些食材，甚至都无法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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