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下意识地将音量放低，交谈落在耳边。林展思无意间抬头，旁边有一块落地镜，两道身影重叠在一起。
他抖了抖，像针刺，不持续的短暂痛觉，只不过吓了他一跳。林展思慌乱地低下头，恍惚有些听不清单持白在说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单持白已拿着一台一次性胶片机，往角落收银处结账了。
近两年胶片机的风潮刮得厉害，没摸过也总有些耳闻。五六块钱一张的照片，用长久等待凝结的心意，显得每一次快门声都弥足珍贵。
可是单持白却请店员帮忙拆了盒，连店门都没有出，就先快速地为林展思拍了三张照片。
快到林展思没反应过来的抓拍，闪光灯吓了他一跳，或许第二张照片能拍出他的迷茫神色。
只不过用完这卷胶卷也需要时间，哪一瞬间被定格，是很久之后才会被解答的问题了。
胶片机的拨轮向右，牵着胶卷和时间一并跑。剩余张数跳到0的那天，恰巧是七月末，单持白的实习刚跑到一半。
他不是个有天分的摄影师，顶多胜在勤勉，周末和林展思一起出游，总会记着把机子带上。
林展思是他取景框里唯一出现过的景象，他的相机里连新手摄影师总爱拍的天空、大海都没有。
但胶片机实在是太小了，只挡得住单持白的一只眼睛。于是林展思借正视摄像头的名由，明目张胆地看相机背后的单持白。
倘若单持白真的把他当作一种风景，那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看见什么？他看见单持白的下颚又锋利了一些，前两天上秤轻了三斤。看见玩闹着一同长大的哥哥利落的大人。看见爱。
看见单持白试图掩藏却未能掩藏的，爱。汹涌地，向他袭来。
林展思像在水里浮动许久的人，却始终未能适应那种浮沉感。他感到压力、压迫，有一双手在晨昏定省般地叩他的心：还不喜欢吗？真的不喜欢吗？
可是越这样他越叛逆，林展思不无偏执地想：这不是喜欢。
这是朝夕相处的习惯，是竹马情谊的依赖，是被爱者的自得感。
是每一次心跳他都感觉羞耻，仿佛他把情感看得太轻太草率，仿佛愧对单持白。
越珍重的，越不敢轻易捧起的，林展思建了座玻璃宫殿，如同博物馆里的珍贵藏品，碰不得的。
说不清到底有没有缘分，林展思和单持白有旁人无法企及的近水楼台，却总在最错误的节点做最错误的事。
编剧总爱设置情窦初开的十八岁，一纸录取通知书，一架飞机，把单持白送往几千公里外。而林展思独自消化着他意外获知的喜欢，越了解却越远了。
决意做朋友的二十二岁，最应该分开彼此冷静的时候，他们却再一次成为形影不离的关系。纷乱的心绪越缠越紧，乱麻一般，把林展思绕得一头雾水了。
那日杂货铺的老板耳提面命，絮絮叨叨说了好几遍，户外拍摄的时候，持相机的人要背光站着，新手总会因为光的朝向拍出许多张废片。
单持白一边说着“最后一张用完了，明天送去洗吧”，一边把相机放下，露出他的脸。背着光，面部昏暗晦涩。
七月午后的日光太毒了，林展思直视太久，此刻眼前无可自控地出现闪烁的黑斑，投在单持白的脸上。
像半坏的显示屏，像强光下无可遁形的粉尘，像水渍，像墨痕。
像他心有杂念。
作者有话说:
小展，悄悄告诉你，你是笨蛋哦！
第12章 圆缺
房东大概对用来出租的房子不太上心，上一趟装修只装了屋子里，大门还是生锈了的铁门，拉一下吱呀作响，奇妙的“虚有其里”。
林展思是第一次察觉这扇门居然这样老，可能是之前他和单持白总一起下班。谁要加班，另一个人也会在公司等。持续的对白把略显刺耳的开门声掩盖，以至于直到今天，林展思第一次一个人回家，才第一次听清。
今天单持白没有等他，一下班，就坐地铁去胶片冲洗店了。
其实寄快递去也可以，但单持白有点儿心急，想尽快把胶卷送过去。尽管冲洗也要等，他今晚还是不能带着照片回来。
林展思原本想说“等几天也没关系”，毕竟那些照片里都是他，他大概有这个劝解的资格。
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或许他们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至少他需要。
他提前叫了外卖，回家路上顺手带回来了，他们的餐桌在窗边，入住第一天特地挪的，因为吃饭的时候可以看窗外的风景，难得的闲情。
今天下班并不算太晚，还可以看到日落的尾声。已是很浓郁的颜色，越谢幕越盛大。林展思对着窗外发呆，感觉灵魂已经抽离出来，忽近忽远地飘着。
尽管这是他这两个月难得的独处空间，但他似乎仍然想着单持白，难能自控地。
他大概也在吃饭吗？冲洗胶片的店铺附近是挺有格调的一片区域，在city walk路线推荐内容里屡屡上榜，大概也会有那么几家味道不错的店。
胶卷送到了吗？是否在店内买了新的替换？要试试不同胶卷的感觉吗？
太多问题一并涌上来，林展思突然感到有些后悔，今天应该和单持白一起去的，反正他也没有什么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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