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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列车_康城【完结】(69)

  这是给她们的,也是给她自己的答案。

  而这些幌子下所掩藏的,恰恰是她真正在逃避的东西。也正是这样东西,将她们深深联系在一起。

  那是什么?

  深夜,钟家。

  钟母起夜,从洗手间轻步出来。

  钟沁房里还透着灯光。

  她敲门进去,躺在床上翻相册的钟沁抬起头,笑了下,“妈。”

  钟母披着衣服,走到床边压低声音,“深更半夜不睡觉,干什么?”

  丈夫出差,钟沁这两日一直住在这里。

  “他闹我呢,硬是把我弄醒了。”宝宝半夜把她给踢醒了。

  在床边坐下,钟母摸摸小女儿遮盖在被子下的圆肚子,笑了笑,语气里带着母亲的体恤,“动得不舒服了就慢慢转个身,在心里叫他乖一点,母子连心,他说不定就听到了。你这么一散神更睡不着。”

  钟沁早就没了睡意,摸摸肚子,“你那时候怀我们,我们闹得厉害不厉害?”

  “你说呢?你们两个体格都不小,我半夜动都动不了,也多亏你爸爸,都是他整宿整宿地照顾我。”

  深夜人总是更加感性一点,钟沁抿了下嘴唇,“妈,你辛苦了。”

  “现在知道了啊,做父母都是这样的。”

  钟母目光垂下,“这些老相簿我都不知道放哪了,你从哪翻出来的?”

  “就在书柜里面啊……”钟沁轻轻翻动相册,好多老照片已经泛黄,弥漫出岁月的陈旧气味。

  “你看这张……”钟沁一笑,“钟亭这个样子傻不傻?”

  钟母凑头看,笑。

  相片里的钟亭五六岁的样子,穿着黄白相间的连衣裙,坐在钢琴边。照相的一刻像是刚好转过脸,脸上有一种茫然的神态。

  下面一排小字,是钟母用钢笔标注的时间和地点。她们姐妹俩所有的成长照片,她都细心做了批注。

  钟沁问,“后来到底是我不肯学琴还是她不肯,上次我还问她来着,都有点记不清了。好可惜,小时候所有老师都夸她有天赋。”

  “是她不肯的,你这个懒骨头,正好跟在屁股后面一起闹革命。”

  “是吗?”钟沁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惊讶,接着又玩了唇角,“我就说啊,我记得好像就是她,那时候还在严老师家上课呢。是严老师对吧?”

  那是钟母朋友的丈夫,小有名气的钢琴家,常年驻国外工作,那时他归乡修养,门槛差点被求教的琴童踏破。

  钟母想起这位朋友,“好多年前他们一家就移民了,澳大利亚还不知道是哪里,孩子现在还在读大学。”

  钟沁的印象有些模糊,想了想,“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就记得琴弹得特别好,跟以前的老师天壤之别,那时候他还特别喜欢钟亭,说她天赋高。”

  钟母轻叹气,“是啊,我和你爸爸也以为她要走这条路的,结果半途而废了。”

  说到这个,钟母心里略微有些遗憾。总觉得是丈夫对孩子太放纵了。

  “也不算半途而废,你看她现在,兜兜转转一圈,还不是在做和钢琴有关的事业。”

  隔壁房间传来隐隐咳嗽声,钟母有些忧心地道,“你爸最近有点感冒,还不肯吃药。”

  “好了,不聊了。”她起身,“快点睡吧。”

  “知道了,等会儿就睡。”

  钟母离去,钟沁又翻了几页相册,在灯光下时而凝思回忆,时而暗自笑笑。

  好可爱。

  有时也觉得自己幸运,出生在和谐美好的家庭。不是没有过烦恼,只是,从没有过无法解决的烦恼。回忆整个童年、少年期,都是青涩酸甜的感觉。

  相册翻来翻去,又回到钟亭那张相片上。

  严老师?正名叫什么来着?

  轻轻合上相册,关掉台灯,钟沁舒适地躺下,试图进入梦乡。

  天还是黑的,外面传来板响声。几间小屋的灯先后亮了。

  寺里规定四点起床。方真云和钟亭彻夜未眠,凌晨的空气寒飕飕的,她们穿好衣服,叠被子。

  真云说:“等会儿我要和她们去大殿拜佛、做早课,你在这等我吃早饭吗?”

  钟亭看着她,“不等了,我走了。”

  真云心里不舍得,却也知道没有理由再挽留。

  “那好吧,我先送你出去。”

  真云把钟亭一直送到门口。

  昼夜交替之际,山色深沉,天上挂着的还是一轮淡月。空气冷,钟亭裹紧身上的大衣,“回去吧,不要送了。”

  真云停下步子,“好,天还没亮,你慢点走。”

  真云头发披散,没有戴围巾,脖子里竖着白色的衣领。

  钟亭盯着她看了会儿,走过去,轻轻抱住她。

  手自腰间穿过,真云反抱住她。

  ——你知道吗?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可以被命名。

  我对你的感情不接受任何人的判定。

  因为,对待过你的心,从来只有真意。

  ——我知道。

  深山寺门前,女孩伫立在风里,微微偏着头,目光纯真妩媚,又凄凉。终于,眼泪流出来,山路尽头的人影,逐渐模糊,逐渐消失。

  路两旁是茂密的杉林。

  没有灯光,钟亭拿手机打着电筒,顺着水泥山路独行。风荡过山野林间,声音细微又低沉。在山路的转角处,她停步,飘摇不定的树影像波浪一样在山间翻滚。

  天地近乎空白的一刻,毫无防备地,一些影像纷繁杂沓地涌入脑海。

  空灵而深邃的琴音、铺着灰色地板的琴房、钢琴散出的桦木气味……她拒绝、她否认,所有的画面、声音、气味却在同一瞬间,巨浪般扑来,令人颤抖窒息。

  震颤从胸腔一直传递到指尖,钟亭扶住身边的树,一阵呕吐。

  黑暗里,半睡半醒间,钟沁忽然记起来了。

  严老师的全名,叫严诤。

  “不对,这里的感觉不对。”

  “你的感情在哪里?不要全靠技巧,你要让我听到你的感情。”

  “你的手,你的心全部要打开,你跟着它走……”

  男人低沉的声音,粗糙的手、有些白的鬓角、身上的香水味道……

  记忆重现的一刻,心中的答案已定格,不容改变。

  那一年她十四岁,钟沁生病,她独自去老师家上课。

  她去的时候,阿姨(钟母的朋友)正在门口穿鞋。往常看见钟家姐妹过来,她总是和颜悦色。那天,她敷衍地跟钟亭打了个招呼便离家了,怒气冲冲。

  她去琴房,门没有关,穿着休闲西装的老师站在窗边抽烟。

  他和钟父年纪相仿,但钟亭觉得,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十四岁的少女对两/性关系正懵懂,只觉得,每当他在弹琴时,随着手臂的动作,他身上散出的香水味混着烟味,很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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