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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列车_康城【完结】(70)

  过了会儿,望着窗外发呆的男人回过头,看见她站在门边,笑了,“怎么不进来?”

  那天练的是李斯特的《爱之梦》。

  有些异常的,怎么都弹不好。反复开头、反复卡壳。

  他一直没有说话,这样的沉默令手指更加僵硬,它们再也不听她的话了。

  终于,旁边响起声音,如同对罪人的赦免,“停。”

  一只粗糙的大手覆上她的手背,制止她再发出一个音符。

  “音乐是什么?”

  温度在他的手心和她的手背内聚拢,他对着女孩迷茫的双眼发问。

  她不知道。

  他告诉她:音乐是美的传达。钟亭,你要把你的美,你认为的的美,通过它来展现。

  黄昏的琴房,他站到她身后,弓下背。

  少女坐在琴凳上,在老师向自己贴近的一刻,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直了。

  她被他身上的气味所笼罩。

  接着,有两条手臂顺着她的手臂爬下去,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将她的双手完全遮盖。

  全身的毛孔张开,她自然地放细呼吸,大脑在一片空白中接受师长亲密的教诲。

  他富有质感的声音从顶上传来,“不要像个机器人,一定要有感情。你仔细听,李斯特在里面展现的是爱情的美,全身心放松,打开自己……”

  这个年纪的少女,在学校收到过情书,在心中有爱慕的男孩。

  一点害羞,一点害怕,也有一点好奇,一点期待。

  她的双手还木然地僵在原处,他的手已经移开,指尖自如地在琴键上飞舞。那乐声纯洁、炽烈、梦幻,她被向来严厉的老师拢在身前。

  他的头一点点低下来,唇齿间的热气钻进她的头皮。在那热流不断喷向皮肤、在事情的性质即将演变的一瞬,少女在一种惊恐和矛盾中,近乎本能起身。

  他贴着她起来,流畅的乐曲终于变得断续、零散。

  老师不见了,在音乐戛然而止时,屋子里只剩一个男人。

  男人有力的双手毫不犹豫地将她抱住,琴键在身体的动作中被大面积按响,随之发出巨大的共鸣。

  耳边的喘息声压抑浑浊,带着师长的权威与诱哄,遮盖少女不足为惧的挣扎:

  “钟亭,你聪明,又有天赋,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弹不好?

  我告诉你,追求美,就要进入美。追求快乐,就要进入快乐。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进入……”

  启明星还未升起便已坠落,一切还未开始,便已悲伤逝去。

  在那个气味浓厚的琴房里,她跟着那个声音,进入另一个世界。

  “钟亭,人生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告诉你,是所有的美与快乐。”

  夜风毫无拘束拨乱她的发,吹荡她的衣摆。

  有人拽着她的手臂,把她抱进怀里。

  何志斌半抱着她,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到她身上。

  她抱住他的腰,刚披在身上的大衣滑落下去,没有人在乎。

  钟亭抱紧他,“我那时候十四岁,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上完课回家,打开门,蛋糕的香味扑鼻而来。

  那时候,这座小小的城市很少家庭使用烤箱,钟母刚刚买来,周末里经常学做蛋糕。听见门响,借故生病不去上课的钟沁从厨房跑出来,穿着一身卡通睡衣,笑嘻嘻地问她,“今天学得怎么样,有没有被骂?”

  钟亭独自走进房间。

  躺在床上,钟沁和钟母的对话从外面闷闷传来,“肯定又被骂了,妈你知道严老师为什么姓严吗,因为他超级严厉。”

  钟母不知说了什么,活泼的妹妹又在外面嘻嘻笑起来。

  一切像梦一样。破碎的梦。

  这么多年过去,她从不敢回头看一眼。

  ——才发现,那个聪慧的少女一直留在黄昏的琴房里。窗外的金色余晖洒在钢琴上,她坐在琴边,等待着。她在等自己把她带走。

  何志斌听见她在低喃。

  “什么?”他问。

  她又说了一遍。

  这一回,他听清了。

  她说:“原谅我。”

  世界静止了。一声低语,如同对灵魂忏悔。

  不知道此时澎湃在心头的是种什么样的情感,何志斌把她的后脑按在自己胸口,听见自己的声音。

  对她,也对自己。

  “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你冷

  我将你拥入怀中

  如果你恨

  我替你擦去泪痕

  第55章 年前

  年前又下雪了。

  靠近年关,街上张灯结彩,人的心思逐渐抽离工作岗位,一心赚钱的外乡人也开始在网上抢购往返车票。

  “妈,去年那个蛋黄香肠你腌了没有?特别好吃。”

  钟母端出最后一道菜,在钟沁身旁坐下,钟沁帮她倒上一小杯红酒。

  “那个是你小潘阿姨的度假手艺,今年已经托她弄了,弄好之后你带点回家。”

  钟沁丈夫趁势宠溺地道,“前几天就开始跟我记挂那个香肠了。”

  温暖的室内,明亮的餐桌边,一家人笑起来。

  无论在上辈人还是同辈人眼中,钟沁的丈夫都是一个好丈夫。家庭良好、事业稳定,对待长辈又有耐心。

  钟父微笑地看看他,“动筷吧……”

  男人举起倒了白酒的小玻璃杯,敬了敬自己的老丈人,“爸……”

  两个男人举杯共饮。

  吃了两口菜,钟沁问,“钟亭怎么跟你们说的,不回来过年了吗?上海那边是有多大的事,不是都离职了么。”

  “你没打电话问她?”钟母问。

  “问了啊,她也没说什么,就说到时候再说。我以为她跟你们说得更多。”钟沁看看父母脸色,停了停,忽然试探地问,“她跟那个男的,是不是分了?”

  父母都不说话,钟沁觉得,她像是明白了点什么。

  她说:“其实分了也好,我就觉得不太合适。”

  钟父道,“吃饭吧,你姐姐有她自己的想法。你最近产检做得怎么样,有什么有什么问题?”

  “都挺好,医生说要稍微多一点运动。”

  吃完饭,钟沁和丈夫没有回去,睡到客房。

  洗完澡出来,男人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老婆,随口道:“你爸妈对你姐怎么从小到大都这么放纵……”

  钟沁停下挤护肤品的手,回头瞥他一眼。

  他笑了下,心里知道自己有些越界了。夫妻之间再亲密,谈及对方的亲人都要有分寸。她嘴上可以说的人,不代表自己也可以说。

  过去摸了下她的头发,轻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啊,知道你们感情好。但是结婚这种事毕竟是大事。”

  钟沁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心想,是啊。结婚这么大的事。那个男人呢?两个人都这么不在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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