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
岁雪没有任何惊讶与犹豫,像是在向他坦白一个早已做下的决定,即便没有他,也终将依靠自己的力量执行的决定。
沈纾星看出来了,她的忍耐力显然更胜于自己。而锻造出这种忍耐力的苦难,他不敢细想。
岁雪察觉到他沉重又心疼的注视,扭头看来。
对上她的视线,沈纾星垂在一侧的手指动了动,想去牵住她的手,却又忍下。
他终于发现,自己之前对于某件事情的定义一直是错误的。
他和岁雪之间,不是谁给谁带来了希望,或者谁在扮演谁的救赎,而是成了默默陪伴彼此走夜路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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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聿礼走到岔路口,与沈纾星撞上目光的那瞬间,只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屑一顾。
云城中与岁雪关系好的弟子不多,要找到这里,万聿礼费了一番功夫。从小到大,除了要揪出那些被万家视为阻碍的对立之人,万聿礼没有这样费心竭力地非要找到谁,更别说要向谁反复斟酌一个解释。
哪知迈着匆匆忙忙的步履而来,见到的是在意之人与厌恶之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从山道上走下来的一幕。
他们好像只是在随意聊着什么普通平淡的琐事,话题可能随时终结,萦绕在二人之间的氛围却十分和谐闲适,被外界的任何东西打破都是遗憾。
万聿礼终于肯承认自己的挫败感的来源,恍神一瞬,目光再聚焦在沈纾星身上时,却发现那人早已别开了视线,似乎从来就没当他存在过。
温绪云跟在后面爬山路,好不容易停下,撑着双腿大喘气,他是自来熟的性子,抬头一看见岁雪,就咧嘴笑着要挥手打招呼。
万聿礼却转头就走了。
温绪云动作表情全部僵住,半晌才回过神,又气喘吁吁地追了上去,在后面一拍他的肩膀:“你不是有话要和岁雪小师妹非说不可吗?不能因为沈纾星在,你就迁怒于她啊。”
“我只是想确认她有没有受伤,她平安无事就好。”万聿礼说。
温绪云将信将疑哦了一声:“那咱们现在这会去哪?”
万聿礼手里摩挲着一枚姗姗来迟的听音令:“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试炼一趟。”
第104章
万聿礼只身一人从学院走到平晖的长街上, 进了一家作为联络点的酒楼。
包厢清净,盛在玉闸里的鸣冬泉散发着他独爱的幽香,总算让他心绪宁静下来, 往听音令中打入了一道灵力。
良久,元希总算应了他的联络。一片云镜送来, 面前的木桌上结起一层冰霜。
“何事?”清冷的声音通过云镜传出, 并无对盟友的客套熟络。
万聿礼听见这个声音,目光从浮在木桌之上的纯白云气上别开, 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同样没什么情绪道:“祭司以族人之命换我出来, 如此大恩,我当亲口道一声谢。”
元希似乎笑了一声:“你不如做些有用的事情, 比如去帮宋仪想想九天焰的温度要怎样才能控制精确,那些碎片没有一枚是多余的,可别毁了。”
万聿礼说:“祭司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关心过碎片凝聚之剑最后应该被谁拿在手里。”
元希回话直率:“这把剑无论是落在谁的手里都与你万家关系不大,怎么, 难不成是你父亲和微生白之间闹出了什么间隙,你万家想借我之手制衡微生白?”
“祭司误会了。”万聿礼发现自己逐渐习惯了元希说话鲜少给人留情面的脾气, 不似方才那样还会觉得不快,淡声说,“微生白太看重权势, 在影族之中说一不二,为人处世从无真心, 不说我万家该留个心眼提防他这里出现变数,你难道就没怕过他有朝一日一旦破境, 立刻就会压你一头?”
云镜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似乎被点明了心中所想, 就当真把话听进去了:“想让我做些什么?”
万聿礼唇角微微牵出弧度:“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毕竟祭司与苍麟卫首领到底还是同族一家,不至于彻底翻脸,只是希望祭司最后可以把那把剑拿在自己手中,这并不影响你们破阵救人的计划。当然,我们会力所能及地给予帮助,也算是回报祭司救我出刑罚岛的恩情。”
元希问:“然后呢?”
万聿礼被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问得一愣,从容的面色上露出一丝迟疑,想了想说:“而后影族若是有继续合作之意,万家欢迎。倘若这片大陆上最后只有商留人和影族人,它和它的百姓一定比现在更强盛富足。”
“你父亲的意思?”
“自然。”
原本一直处于缓缓流动状态的云镜突然静止下来,让万聿礼觉得对面的那双眼睛正在仔细观察他。
这种大胆的,单方面的审视令人不自在,万聿礼的身子不自觉地离开椅背,倏然绷直。
接着,他听见云镜里传来一阵笔杆折断,纸卷洒落的声响,脑海中还没想象出元希此刻做了什么动作、脸上是何种表情,就听见她疯狂大笑起来。
像是见到一只笨拙的猴子终于做出了能讨她开心的动作,无法再把兴奋维持在临界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