媿姈携恒子箫留了下来。
她随殿中众人目送司樾离开。
司樾来找狄虎算账,把媿姈捎上,一是给她出气,二是给她重新立威,让所有人都知道——
媿姈永远是那个执掌后权的姈姑姑。
不管她在不在,若有人敢欺辱媿姈,司樾必来讨债。
至于狄虎,司樾自然是恼的,可看着昔日战友这幅模样,她心中也是愧的。
在灵台锁了三千年,她也曾懊悔过。
和天界开战,虽是群魔并起之请,可要是她能多听媿姈的劝,压下那番意气,便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年轻时,被关在灵台里的司樾时常这般懊悔,可到如今,她已非昔日的混世魔王、一个只懂兄弟意气的匪首。
听了三千年的经法,她悟了禅,醒了道,了解到混沌以外的天地法理。
混沌和天界素有怨怼,这开天辟地以来的宿怨堆积膨胀,早晚有一场爆发——
而她,不过是这数万年亿兆生灵恩怨的一介火星罢了。
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正好在混沌界达到巅峰、她最膨胀时,传来了老头死讯;
正好天界已对蓬勃发展的混沌忍无可忍,下定决心全面开战;
战书传来时,正好遇上柳娴月一族的周年忌日,向来极力反对和天界正面对决的他,在那一次没了声响。
正好一直以来都伴在她身边的柳娴月,第一次突然提出要和她分线作战;
正好在她抽不开手脚时,传来了柳娴月被杀的消息。
一切都严丝合缝、正正好好,少了哪一环都到不了今天的境地。
诸多巧合碰在一处,便不再是巧合,而是注定。
司樾明白了这一道理,也参透了两分背后的深意。
即便如此,对于混沌众人,她依旧是该愧疚的。
到底她还是那个王,他们还是死心塌地地跟着她。
在雨霖寺之前,司樾自以为看清了自己的职责所在,灵台里所听所闻的一切,她会一一转达给这浑浊的混沌众生。
可雨霖寺中,那个哭着扑向她的小小子,却让她又看不明白了。
她已经因一时冲动而受罚三千年,如今,难道又要再一次的置混沌界于不顾么……
在现在的司樾心中,衡量恒子箫和混沌界分量的,不再是感情、理智、责任等,而是更高一层的缘法。
柳娴月走了,没了参谋,她倒成了那个一步望十的人。
和恒子箫的缘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场因缘对于混沌界、对于诸多妖魔、对于她又意味着什么……
司樾需要想清楚,什么样的行为才能为混沌界、为恒子箫带来善果。
她走出了鸠山,经过方才的整治,这里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夜风拂着她发上的柳枝,枝梢搔触着她的脖颈脸侧。
司樾回眸,瞥向在余角处因风翻飞的枝条。
她抄手于袖中,嘴角一扬,自语道,“多谢了。”
柳娴月精于计算,可他缘浅,终究是一生囿于方寸之间,未曾见过天外之景。
纵然他尚存于世,也再帮不上司樾多少。
司樾倏尔一顿,对着山外远天长叹一声。
原来如此……
他的使命已然终结。
缘已尽,便去了。
她从前的愤怒、怨恨,一切执念,皆只因看不透而已,一旦看透,便不再生执念。
她又回头,看向那灯火未眠的鸠山山顶。
和柳娴月的缘,她已然参透,和恒子箫的缘,又是因和而起、因和而尽。
这一点,她尚未看得透彻,只能是一步一磨地往前走。
但既有雨霖寺比丘僧做媒,司樾想,那到底也还是个善缘。
第143章
经过鸠山一闹, 魔主司樾回来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混沌。
一时间,颓废冷寂的混沌界喧腾起来,在狄虎带着恒子箫应战鬼牛时, 混沌宫也接待起了四面八方的来客。
从前出走的旧部纷纷赶回, 迅速聚拢一处。
确如媿娋所说, 如今的混沌界虽人
心分散,可只要司樾回来,便如火星如原,立刻又能燃起一片。
半个月后, 恒子箫随着狄虎再度回到混沌宫时, 惊觉四周情形已大为不同。
初来时的那份萧索全然不见,整座宫殿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来往进出者络绎不绝,宫中宫仆穿梭于间。
全宫上下昼夜不分的如火如荼着。
活过来的混沌宫依旧和天界神宫有着很大的差别,这差别就像是凡俗界的洛城和修真界的化城一般, 热闹的混沌宫是沾着烟火气的,没有那么高贵清雅, 反而颇为吵闹嘈杂。
大约是因为恒子箫一直跟着司樾, 所以比起清静的仙境, 他还是更习惯这里的烟火俗气。
击杀鬼牛只花费了半月, 兴许是为了将功赎罪, 狄虎表现得异常悍勇。
他亲自上阵,如猛虎扑杀羊群一般, 把鬼牛所部撕咬成了碎片——诚然,他本就是猛虎;鬼牛手下, 也多是牛羊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