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看着十岁的自己,一字一顿道:“妈,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是在告诉你这件事。”
她到底还是放弃了更冷漠的“通知”这个词。
恍惚间她看见,小公主悄悄拎起裙摆,露出下面藏着的球鞋,趁人不备,一脚踢翻了一旁的花瓶。
话音甫落,她就已经猜到了范琴的反应。
不过现实显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激烈些。
范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忽而朝窗边走去:“我看你就是要我死!我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丢不起这个人,回头你和你爸说,你把你妈气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开纱窗。窗框年久失修有些变形,她一次两次打不开,干脆侧着身子用力一拉,直到“哐”一声整个儿拉开,北风扑面而来,她下意识踉跄着脚步后退两步。
甭管有心无心,宋千翎还是上前拦住她,环抱着她的腰往后拽。
她有时候也佩服范琴,上次的大吼大概就是她的极限,她想她一辈子都做不到这般歇斯底里,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她人。
“你放开我,放开我!”范琴气得直拍她的手臂,“有什么好拦的,反正你做这种事,就没想让我活着。”
宋千翎眼疾手快,用力将纱窗和玻璃窗都推了回去,末了背身挡在窗前。
范琴使劲儿扒她,却怎么也扒不动。
从前那个身强力壮,一只手就能将自己抱起的母亲,不知何时变得这般无力。
她的乌发变得花白,背脊变得佝偻,握着自己手臂的那双手,因为长年的劳作,变得皱皱巴巴。
过了约半小时后,这场闹剧最终以范琴的筋疲力尽为终。
她再也骂不动了,甚至都站不住,摇摇晃晃地往卧室走,嘴里还念念叨叨着“死了算了”。
直到她用尽最后力气,将卧室门摔得震天响,宋千翎松了一口气。
宋千翎知道,这是范琴给自己找的台阶,她当然不会阻拦。
当晚,她接到了宋丰阳的电话。
宋丰阳平时不爱说话,但发起火比谁都暴躁,他中气十足地在那头怒吼,说她是个不孝女,说要拿把菜刀砍死她。
宋千翎默默听完,一句没应,挂断了电话。
电话一挂,她便开始收拾行李。
她当然不觉得她爸真的会杀了她,但十有八九会带着她妈冲到她家,把下午的闹剧重演成双人份的。
观众也会累的。
她搬到了裴锦欢家临时借住,对于这件事,她不想让周佩弦知道。
这件事说是与他有关,也可以说,只是他们家的私事。
她能想象成周佩弦得知此事后的反应,他乍看好似自信到自负,对凡事都雄心勃勃,但在某些方面,他其实比谁都自卑。
裴锦欢得知情况后,也只能给几句安慰。
毕竟她从小就是叛逆分子,小学当了六年的“老大”,跟班有男有女。最猛一次直接用凳子砸破了男同学的脑袋,只因对方不知从哪学来个下流的脏词儿,骂了她一句。
到了初高中,她的叛逆行为乍看有所收敛,但行事作风依然极度自我,惹得她爸妈也逐渐放弃了管教,只要别把自己玩进牢里去,那就谢天谢地。
“你又没有劈腿,那是周佩韦亲弟又不是你亲弟,这不违纪不乱丨伦的,谈个恋爱怎么了?”裴锦欢不明白。
“觉得我丢了他们的脸吧。”宋千翎淡淡道,“我们家的人都很传统。”
“我们家其实也挺传统的。之前我和路景谈恋爱谈到上头,突发奇想和我爸妈说我要跟他结婚,结果他们一看他胳膊上的纹身,差点儿吓晕过去。”
这倒是头一次听,宋千翎有些好奇:“然后呢?”
“然后,就冷战呗。”裴锦欢一耸肩,“冷战还没结束,路景这狗东西就劈腿了,再也没然后了。”
“我还以为你爸妈不会管你恋爱呢。”
“恋爱不管,但结婚管啊。”裴锦欢眨了眨眼,面上的表情逐渐和缓,“不过,王樾应该是他们挑不出毛病的结婚对象。他们大概也挺欣慰的,从前的叛逆闺女,最终还是找了个合他们意的。”
前段时间,在她锲而不舍的软磨硬泡下,终于成功和王樾复合。
宋千翎也曾想过,裴锦欢以后会和什么样的男人相伴一生。
她这般不羁洒脱,大概会爱上相同的灵魂吧。
但现实总让人捉摸不透。
两人的闺蜜夜话一直持续到了凌晨。
直到熄灯睡觉,宋千翎躺在黑暗里,头脑依然活跃个不停。
她忽然想起外婆曾给她讲过的故事。
那是某个周末,她去拜访外婆。
她坐在沙发上,无意间从茶几下的柜子里,发现一本相册。
相册已经泛黄,掀开第一页,是外婆外公的结婚照。
宋千翎津津有味地翻着,有些人很熟悉,有些则很陌生。
这些人里,有个女人格外引起了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