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我才搬回来,那时候他们的新房子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我在这里只住了几个月,就搬到了新家。”
周佩弦边说,边起身向前,宋千翎赶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他下到一楼,推开一扇门,“原本多余的两间空卧室一早被另作他用,因为只住几个月就搬,他们就没有专门给我布置房间,我一直睡在客房。”
卧室在二楼,而客房在一楼。
宋千翎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又看向面前的客房,距离说远不远,但在一个几岁小孩的眼里,或许是难以逾越的。
客房和她租屋的卧室差不多大,但和周佩韦的卧室比起来,显然小了一大截。
老式的硬板高脚床,靠背上雕龙凿凤,虽然漂亮,却显然不是小孩子会喜欢的风格。
放着几本童书的“书桌”其实是个梳妆台,实木高脚圆凳高到抵上她大腿,她下意识摸了摸:“你就坐这个凳子吗?”
“嗯,怎么?”
“没怎么……”宋千翎坐上去感受了一下,要是整个儿坐实,脚尖都难沾地,“你小时候很高吗?”
周佩韦都有183,而周佩弦看着比他哥还高了几厘米,快一米九的人,估计小时候就很高吧。
“这个你倒是猜错了。”周佩弦懒洋洋地倚在梳妆台旁,垂着眼看她,“我到初中才开始蹿个儿,实不相瞒,小学他们都喊我‘小不点’。”
望着眼前的大高个儿,宋千翎不由得为这个称呼笑出了声。
但笑着笑着她又不解:“那你小时候坐这个,不会觉得太高吗?”
“高啊。”周佩弦满不在乎地一耸肩,“我小时候上凳子,都是手脚并用爬上去的,再跳下来。
“有一次跳得摔倒了,还把凳子带倒,砸到我身上,骨折了好几处呢。”
他是乐呵呵地说的,仿佛只是在道一件童年糗事。
宋千翎却笑不出来。
她抬头认真地看他,直看得他敛起笑意,眼底泛起少有的酸楚。
她是学教育的,不仅学教书,还要学育人。
但此刻她却嘴拙起来,书上的内容都忘得一干二净,良久,她向他伸出手。
宋千翎都忘了起身,稍显费力地用指尖够他肩膀,周佩弦主动弯下腰,下巴搭在她肩头,比起拥抱,更像在依偎她。
“疼吗?”她轻声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十多年过去了,伤口一早愈合。
但周佩弦很认真地点了两下头:“疼。”
面前的哪里是那个霸道又无赖的周佩弦,分明是当初的小不点。
对待小孩子,自然要用哄小孩子的方法。
“呼,呼。”宋千翎扭头在他耳畔轻吹了两下,“吹吹就不疼了。”
她听见周佩弦在笑,震动传到她身上,让她心尖直痒。
她以为周佩弦会笑她幼稚,但他只是将她抱紧了些:“好像是好多了,谢谢你。”
离开客房前,宋千翎特地看了眼墙面。
当见到那一团杂乱的彩色线条时,她惊喜地走上前:“这是你画的吗?”
周佩弦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唇:“嗯。”
“我就说嘛……”宋千翎半是自言自语道,“哪有小孩不爱在墙上画画的。”
“嗯,然后被打个半死。”童趣的前一句,被接上“血腥”的后一句。
想起那天葬礼上,在众人面前,周父都能下那么重的手,或许他这句话并不是在夸张。
宋千翎还在想着要怎么安慰他,周佩弦已经牵起她的手:“带你来个地方。”
两人一路奔向了三楼露台,这里的景致倒是不错,绿树红花间,那一方红木方几都由压抑变作了雅致。
而周佩弦径自上前握住它一条腿,将它掀起大半:“看桌底。”
宋千翎闻声蹲下,好奇地仰头,然后“扑哧”笑出了声——
在桌底下,用彩笔画着比刚刚墙上还要多十倍的线条,显然带着泄愤的意味。
“这是我爸最喜欢的茶几,那天被我爸揍完后,半夜我疼得睡不着,就悄悄拿笔爬上露台,将桌底画得一塌糊涂。”周佩弦道。
到底还是胆子小,没敢真在桌面使坏。
“但我爸后来因为风格不符,没把它带到新家。”周佩弦缓缓将方几放下,抚摸它桌面的神情竟有几分深情,“看来他也没那么喜欢它。”
宋千翎相信周父是真喜欢过的,只是有太多考量,或者有了更喜欢的。
她伸手同他一起摸着这依然油润的桌面,这里的装修虽然陈旧,但都很干净,显然定期有人打理。
周佩弦扭头看向露台外的风景,自顾自继续说着:“我十八岁那年,我爸本着公平的原则,打算也给我买一套房,但我要了这套旧的。
“当初我在这里连个自己的卧室都没有,而现在,整个房子都是我的。”
他说到最后,自得地笑了起来,目光里有种翻身的痛快。
可这神情不过一瞬,反衬得接下来的眼神更加落寞。
“我想把他们的卧室都清空了,还想给自己好好布置一间卧室,可最终,我偶尔过来,还是只睡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