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大军便入了城,但即便算上留守城中的禹城军,也不到五千人,而他们要面对的是南疆三万精锐。
赵慎决定利用此处地形优势设置陷阱,陆云舒不懂这些,便做主将名下产业能捐出的物资都捐了,甚至将自己的住所鎏金坊让出,收容城内的老弱妇孺,因为司柳阿福被她留给了裴应淮,是以这些事只能她一个人亲力亲为。
但有赵慎相伴,她甘之如饴。
南疆大军来的速度比预想中的快了半日,第二日傍晚便在禹城百里外驻扎,看过地图后,陆云舒便开始惴惴不安,原因无他,就是南疆军驻扎之地离裴应淮藏身的小院太近了。
赵慎握着她的手安抚,“放心,走的时候,我留了足够的人手,必要时他们会带孩子走。”
陆云舒愕然,“你带的人本就不多……”
“你在意的人,我不能放弃。”赵慎很自然地说出这些话,又低着头摆弄沙盘,同旁边的柳无眠安排接下来如何排兵布阵,全然不惧陆云舒一个外人在场。
赵慎是不介意,但陆云舒不想给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遂起身走出营帐,望着前方校场陷入沉思,她不信鬼神,却在这一刻无数次祈祷上苍庇佑。
可惜老天爷好像没听见她的祈祷,翌日黎明,天际刚泛起一抹鱼肚白,进攻的号角响彻整座禹城。
南疆军宣战了。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整个大地为之动摇,陆云舒站在禹城最高处,举目远眺,整齐划一的军队以势不可挡之势奔涌而来,其中属于南疆的黑色旌旗随风摇曳,随着战车一并前行,溅起了漫天黄土,瞬间迷了双眼。
在这朦胧肃杀之下,南疆前锋已到了城下,企图为身后的大军铺桥搭路。
而赵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穿着明晃晃的冷银色铠甲,象征皇权的宝剑出鞘直指苍穹,随着一声令下,无数落石从城墙上急速坠落,漫天箭矢齐发,以极快的速度歼灭前来开路的先锋。
禹城内兵力不足是最致命的一点,为了不让敌人探明虚实,赵慎打算速战速决,不管付出何等代价,务必一击致命。
属于大晋子民的喊杀声震天,禹城军不再退缩,主动开了城门冲锋陷阵,很快整个旷野就充斥着刀剑相击的铿锵声,视死如归的声浪里,夹杂着城内百姓的哭喊声。
这批自告奋勇杀出去的禹城军,每一个都是禹城的百姓,他们身后守护的是他们的家园,他们的双亲妻儿。
他们怀抱必死之志杀出去,空气中迅速弥漫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血溅黄土,遍野肃杀。
一望无际的战场很快沦为炼狱,陆云舒好似一个旁观者,站在最高处冷眼旁观,每一幕都在冲击她的内心。
禹城军的力量相比南疆精锐,到底是弱了些,冲出去的几百士兵犹如泥牛入海,很快淹没在刀光剑影之中,赵慎决定亲自出马,城门又一次打开,他领着身后不到三千的将士冲了出去。
陆云舒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但她没有功夫操心旁的,按计划,她该领着城内的百姓撤离。
陆云舒飞快下楼,吩咐留守城内的数十禹城军们掩护余下的百姓从密道离开。
禹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光是老弱妇孺便有两千余人,想尽数撤离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最起码,赵慎要撑过一个时辰。
单凭赵慎三千人,又岂能抵挡住南疆三万精锐。
城门坍塌的一声巨响击溃了她们的信心,原本好不容易钻进密道的百姓纷纷折返,誓与禹城共存亡。
陆云舒要疯了,嘶吼着想阻拦,可她只有一个人,两只手,拦不住成百上千的百姓。
当刺耳的马蹄声踏入城内的主路时,陆云舒缓缓闭上了眼。
她不知道赵慎是死是活,但她相信赵慎不会食言,倘若他没来,那她的命运也到此为止了。
率先入城之人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骑着高头大马,手提一柄血色弯刀,浑身杀气腾腾,见到密道前神色惶恐的百姓,好似饿狼见了羔羊,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快走!”
陆云舒还是拼着性命高呼出声,她的声音细而坚定,很快便拉回了百姓的神志,有人开始动了,着急忙慌地往密道里钻,余下数十禹城军成拱卫之势,将陆云舒等人护在身后。
那个为首的络腮胡将军也被这一声惊呼吸引了目光,很快就发现了密道口的白色倩影,露出一抹邪恶的笑。
“好一个镇定的小娘子。”络腮胡子弯刀一指,下令道,“兄弟们,留下那个白裙小娘子,其余人,一个不留!”
络腮胡子的命令无疑是朝人群中抛下一记惊雷,原本好不容易被陆云舒挽回的秩序再次变得混乱,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妇人开始被愤怒支配,抄起掉落在地的锄头冲出人群,直奔络腮胡子而去。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
一声怒吼,又带动了好几人,纷纷失去理智,做出螳臂当车之举。
络腮胡子也怒了,举起弓箭对准了那个起势的妇人,一箭射了过去。
“不要——”
陆云舒立时眼眶猩红,目眦欲裂,想阻止已然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箭矢射穿妇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