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亏长了一张大周人的面孔,再加上会些大周话,才一路顺利混到这里。
然而,南诏军队节节败退的速度,比他拖伤带病的赶路速度更快。
自己人没找到,先遇到了仇人。也幸得他眼睛利,早发现她们,躲了起来,不然这条小命怕是回不去南诏了。
时至今日,东川已经进入一种看似还在打仗,其实内部已经平和下来的状态。
新任剑南节度使董闵也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看透了整个剑南已经落入沈家囊中的事实,刚入了北境随州,便以病重为由,再不前进半步,只等着朝廷换人。
青城山上,云天观中,塔楼第七层,玄霄道长立于窗前,往山下遥望。
孟泽深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将刚结束一局的棋子一粒一粒收拾到两个棋盒之中。
玄霄道长迎风捋一捋稀疏的胡须,道:“要回来了。”
“什么时候?”孟泽深问。
“明天,日落之时定然能到,该让厨房多准备点饭食了,那丫头吃得多。”玄霄道长说。
孟泽深抬眸看他,问道:“看了这么久,道长该有论断了吧?”
他带连玉到这里来,见沈兰台是其一,其二是请玄霄道长看一看连玉身上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总觉得,那丫头身上有些出乎人所认知的东西,不知道对其身体是否有害。
玄霄道长笑道:“丫头什么事情也没有,身体康健得很,不论是精神还是体魄,没有比她更好的了。”
“你呀,担心过了。以后不要想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孟泽深收回视线,淡淡道:“嗯。”
第二日下午,她们果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云天观。
沐浴洗漱,吃过晚食之后,飞霜回屋休息了,连玉精神还很饱满,并不觉得累,抱了小狐狸一边拿肉条喂她,一边给眼睛放光的寒竹和柏松讲这一趟的见闻和经历。
晚风徐徐,吹动头顶的木槿花瓣,飘摇荡落在三人身上,月光清亮,银辉遍山。
这里没有刀枪,没有鲜血,没有战争,还是一番太平盛世、世外桃源的景象。
七日后,钟平从山下带回来一封信,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信是从朔北送过来给孟泽深的。
信中说,家里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姑娘是他祖母娘家侄孙女,婚期已定,让他速速回去成亲,若是不回,便让弟弟抱着公鸡替他拜堂。
第94章 云京
寒竹知了这信中消息, 急得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收拾行李, 当夜就快马加鞭回朔北去。
连玉手中握着一根从院中刚折的木槿花枝, 枝头垂着七八朵娇艳欲滴的花头。
她一片片撕扯着上面的花瓣, 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嚼着,看一眼猴子般躁动不安的寒竹,嘲笑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表哥都没说话, 你在这里蹦跶什么, 又不是你成亲。”
寒竹瞪她一眼, 道:“少说风凉话, 你以为公子娶了曹家表小姐,你以后会有好日子过?”
继而又在那里抓挠着头发, 嘀咕:“这么多表小姐, 为什么偏偏是曹家的呢?”
柏松蹭到他身边,手肘戳一下,小声问道:“曹小姐有什么不妥吗?”
寒竹偷偷看一眼他家公子, 见其目光还凝在信纸上, 遂贴近柏松的耳朵, 小声道:“那曹小姐最凶了,仗着老夫人的宠溺,在府中张扬得很,连一些庶出的公子小姐都不放在眼里, 可着孟家是她的一样。”
柏松道:“你们夫人呢, 不管吗?”
寒竹手指放在嘴唇间嘘了一声,将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们原夫人已经仙逝了,现在的继夫人性子软,又只生了一个女儿,在府中不怎么管事的。”
“别嘘了,越嘘声音越大,你是怕我听不见?”孟泽深看向他。
寒竹禁不住缩了缩脖子,唤道:“公子,咱们什么时候走?”
柏松往后缩了缩,让寒竹的身影挡住他。
孟泽深淡淡道:“婚期在八月十五,一看这个日子,便知道是父亲的玩笑话,催我回去罢了。咱们在中秋节前回去便是。”
次日,孟泽深修书一封,让钟平送下山去,着信使送回朔北交给父亲,声明自己中秋定然回去,让他不要乱整这些,有损人家姑娘闺誉。
六月的天,空气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山上倒是比别处清凉几分。
云天观南边有一处小小的池塘,塘下种了莲藕,此时荷花盛开,清香宜人,是一处难得的好风景。
午后,孟泽深常会到此处的凉亭看书作画。
从凉亭出,有一条木板铺成的小栈道延伸至池塘中,作一处小渡头,停泊采莲的小舟用。
岸边斜探入池边的一株高大杨柳,投下的阴影恰好落在这渡头上,遮出来一片清凉地。
连玉换了红纱薄裙坐在这片清凉地里,褪了绣鞋,一双嫩白的脚丫埋在下方凉沁沁的池水中,手里抠着一个莲蓬,在认真剥着里面的莲子,旁边的木板上随意放着几株娇艳的荷花和三两个刚采摘回来的莲蓬。